拍畢業照那天，輪到我們班時，原本豔陽高照的天突然下起了淅瀝瀝的小雨，雨滴的反射使得太陽的光線變得更加耀眼。
林妙為了拍畢業照特地早起化了妝，她低著頭用兩個手擋在額頭上避免雨水弄花她的眉毛和眼線，我被陽光刺得睜不開眼，擺出和她一樣的姿勢。等所有人都站定擺好姿勢後，攝影師提醒我們要把手放在身體的兩側，頭要抬高，我和林妙同時把頭抬起來，互相整理了一下衣服和發型。集體大合照拍完，林妙拉著我去找攝影師請他幫我們單獨拍一張，累了一天的攝影師連連擺手拒絕，林妙從兜摸出五十塊錢他才勉強答應，把錢放進包又開始重新架起他的相機。
過了半個月我們才拿到相片，林妙單獨花的五十還算值當。我們倆站在教學樓麵前，互相挽著胳膊，帶著一樣的發夾。她說去那照片的時候攝影師說我們不像同學，像親生的兩姐妹。
去單位報道的那天，我被迫穿上了林妙提前一晚就幫我搭配好的職業裝，上身是一件白色的翻領襯衣，胸口和袖子處比較寬鬆，下身是一條沒有特別的黑色長裙，她還給我找了一個黑色的皮質手提包作為搭配，硬生生把我從一個剛畢業的學生改裝成了混跡職場多年的女強人。
我別扭地走到人事部的辦公室，還沒到上班時間，能容納六個人的辦公室此時隻有一個人坐在桌前悠閑地吃著豬肉大蔥餡的包子，旁邊的收音機正在用最大音量播放著早間新聞，她聽得很投入，完全沒有注意到有個陌生人站在辦公室門口。
我在門口躊躇了一會兒，鼓起勇氣走向了她的辦公桌。察覺到有人靠近她才緩緩抬起頭，她上下大量我一番之後問道：“是今天來報道的吧？”
“是的老師，請問是在這報道嗎？”我的言行舉止和穿搭嚴重不符，我的每個動作和表情都透露出我的膽怯。
“這早就到了，你去旁邊培訓室等我吧，還有幾個和你一起來的，等他們到了我一起給你們辦”
“好的，謝謝老師”讓我離開辦公室的命令拯救了我。我快速邁著小碎步走出了辦公室，直到坐在培訓室把包放下後我才發現我的掌心全是汗。
通知的報道時間是早上九點半，但直到十點左右人才到齊。人都到齊後，老師拿著一堆資料走了進來，通過她的自我介紹我才知道她是人事部的主任，原本負責今天幫我們辦理入職手續的同事請假了，所以由她來代替。
“你們幾乎都是學會計出來的，我看資料有兩個人不是。這個資料你們今天拿回去好好看看，從明天開始會有為期半個月的培訓，就是在這間教室，早上九點準時到。培訓完之後會有考試，通過考試才能上崗，大家一定要認真對待”她把帶過來的資料給我們每個人都發了一份，我大致翻了翻，是銀行業務的培訓手冊。
我原本以為入職之後就可以直接到崗上班，沒想到還有培訓。培訓的資料大概有三分之一本詞典的厚度，麵全是各種條例和規章製度。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看窗外正在下雨，急急忙忙換上衣服就出門了，緊趕慢趕總算在九點之前到了培訓室。
走廊擠滿了撐開的雨傘，我拎著褲腿從雨傘的夾縫中穿過，培訓室門口已經沒有多餘的位置放我的傘了，我隻能把傘收起來靠在牆角。
培訓室很大，和我一起培訓的隻有不到十個人，整個教室顯得很空曠。我走進培訓室時大家正聊得熱火朝天，他們都集中坐在第一、二排，我猶豫了片刻獨自坐在了第三排。
給我們培訓的老師進來結束了他們的對話，我們接下來幾天的安排和在學校的作息時間差不多，早上九點到中午十二點培訓，下午兩點到五點培訓，中午和晚上都可以在食堂吃飯，不過住得近想回家吃飯也可以。這段時間我一直借住在林妙家，雖然她父母對我一直都很好，但我總覺得麻煩人家太多，午飯和晚飯我都選擇在食堂吃，想盡可能地少給別人增添麻煩。
培訓期間每天的安排都很充實，時間過得很快，培訓資料看著雖然很多很複雜，但都是一些可以靠理解記憶的內容再加上老師的講解，所以隻要認真聽講通過考試並不難。
考試安排在培訓的最後一天上午，題目很簡單，看來考試也就是走個流程而已，下午人事部的主任過來宣布我們全員通過考試和儲蓄所分配的結果，我被分配到了離市中心很遠的一個地方。
結束後我緊跟在人事部主任的後麵向她詢申請宿舍的事，她說單位現在暫時還沒有空出來的宿舍，讓我先把申請表先填了，等有宿舍空出來了我再搬進去。
培訓結束單位給我們放了三天假，我打算趁著這兩天時間回一趟家找媽媽要點錢租房子。
紡織廠的樓房剩下一個頂一直沒蓋好，媽媽早就沒了剛開始那股熱情的勁兒，每天準時準點下班，絕不在廠多待一分鍾。晚上吃完飯，我像小時候一樣搬了個小凳子坐在門口乘涼，巷子不再像以前那熱鬧了，年輕人大多都外出打工了，隻剩下年過半百的老人和紡織廠的老工人繼續留在這巷子。
“以後說不定就很少回來咯”媽媽走到我旁邊，坐在了門檻上。
“上班應該很忙吧”我抬頭看著天上的星星，長舒了一口氣。
“忙才好，忙才能掙錢呢。以後我就來給你煮飯，可以不”
“那最好了，等我有錢了就買套大房子我們一人一個房間，我的房間還要有個大窗戶”
“等你有錢了，想買多大的房子都可以”
“但是我現在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一直都在人家林妙那住著”我一直在找合適的機會想向媽媽提租房的事情，這對我們家來說並不是一筆小錢。
“這重要的事你怎一點都不著急呢，也怪我想得不周到，上次你回來我就應該多給你一點錢的。我們明天去你單位附近看看房子，再貴也要租”
“明天？”
“嗯，明天我們一早就出發，怪我怪我，想著你考進個好單位太高興了，腦子都昏了，這重要的事居然現在才想起”
“我今天才坐了那久的車回來，好累啊”我把兩腿往前一伸，差點整個人從凳子上滑下去。
“年紀輕輕的累什累，趕緊收拾睡覺”說完，她拽著我起身走進了後院。
媽媽做事一向雷厲風行，第二天她又是一大早就把我叫醒，等我磨蹭著洗漱完她已經準備好早飯在坐在桌子麵前等我了。
“沒必要這早吧”我還打著欠。
“必須要早點去，租房子這事可馬虎不得”她一邊說著，一邊把筷子塞到我手。
“我東西還沒收拾呢”
“你就回來兩天，又沒帶什東西，吃完趕緊收拾”
一大早實在沒精神和她爭論，埋頭吃我的早飯。她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早飯，我連包子的一半都還沒啃完，她沒再催促我，放下碗筷走進了臥室，我聽見她開始收拾我的衣服了，我連忙喊道：“媽媽，我還沒換衣服，你別給我收了”
“你穿哪件，我給你把另外一件收起來”
“白色那件”剩下一半包子我塞進嘴走進了臥室。
“我自己來，你去帶點你的東西吧，多陪我幾天嘛”從小到大，我主動提出讓媽媽陪我的請求，。
“可以嘛，那你想我陪你幾天？”她似乎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
“看你唄，你願意陪幾天就陪幾天，你先出去一下，我要換衣服”
“你換你的，我又沒攔著你”
“哎呀，快點，我換完你再進來”
“切”她一臉不屑地走了出去。
等我換好衣服打開門，她進來翻箱倒櫃找出兩條壓箱底的裙子，顏色看起來已經有些舊了，但我從沒見她穿過。她挑選了其中看起來更為平整的那條裙子，是一條看起來像是有些泛黃的白色過膝連衣裙，胸口處豎排的幾顆扣子是整條裙子唯一的裝飾物，她展開裙子放在身前比劃了一下，轉過身問我好不好看，我點了點頭，她便開心地把裙子疊好放進了我的包。除此之外她隻帶了兩件穿了很多年的換洗衣服和牙刷，我們倆的行李很少，一個包就能裝下，這是我這多年以來行李包最輕的一次。
一路上又是近四個小時的顛簸，媽媽說車站外那家涼粉還是和幾年前的味道一樣，我說但是價格比幾年前貴了，她趕緊擺手說下次別買了。
車到站後我熟練地帶著媽媽坐上了公共汽車，媽媽還是和幾年前一樣，老是往反方向走。
“大城市就是不一樣，兩三年沒來，變化這大”她的臉上露出了和我幾年前一模一樣的表情。
“哪有什變化，不還是和以前一樣嘛”我看向她目光指向的方向。
“我記得以前來沒有這熱鬧”
“以前我們不是坐的這一趟車，這趟車和去學校的車不是一個方向”
“怪不得，我就說嘛，怎一點都不一樣了”她尷尬地笑了笑。
還好背包不重，我們在儲蓄所附近的街上饒了好幾圈都沒看到一個房屋出租的廣告。
“我們要不去附近居民樓問問吧”坐了一天車，我實在太累走不動了，隻想找個地方坐下好好休息一會兒。
“好吧，去問問附近住的人看有沒有認識的鄰居要出租房子的”媽媽看起來也很累了，嘴唇都幹得起皮了。
我們沿著剛剛走過的路，又走了回去，路上碰見一個拎著一包菜的奶奶，我和媽媽互相看了一眼，鼓起勇氣走上前去。
“您好，請問您是住這附近嗎？”媽媽微微弓著腰，笑嘻嘻地說道。
“怎了”老奶奶眼神充滿了敵意。
“我女兒要在這個旁邊的儲蓄所來上班了，想在這附近找找房子，不知道您有沒有”
“這樣啊”老奶奶卸下防備，打斷了媽媽說話“這附近幾乎都是公租房，不知道你們申請得下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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