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如洪流,一往無前撞在敖青這顆不動不搖的“頑石”上。
洪流不受絲毫影響,浩浩湯湯去往人間盡頭。
但那頑石卻是瞬間四分五裂。
與那身體一同裂開的還有敖青的心神。
洪流之中,一顆大好頭顱隨波逐流。
“二位道友,看夠了嗎?”
在孟軻似笑非笑的注視下,敖青那張貴氣逼人的臉上忽然出現了片刻的迷茫,精致的五官也變得扭曲變形,好像被石子攪動的一池春水那般浮動起來。片刻之後,敖青的臉忽然不停變換起來。
孟軻,萬章,大愚,神秀,踏雪……
“我是誰?”
變化直到王蘇州的臉處停止。
“我是王蘇州?”
那張與王蘇州一模一樣的臉眉頭緊蹙。
但下一刻,一道遙遠到似真似幻的聲音毫無預兆,從其耳邊,又像是從其心底響起。
“嘻嘻,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妻子啦。”
“一切就好像做夢一樣。不過如果真的是做夢,那能不能不要有醒的那天?”
“以後就要請你保護我啦,夫君大人。”
“你能不能不叫我‘喂’。我不叫喂,我的名字是白榴榴。不過你也可以跟我父親母親一樣,叫我小白。”
……
“不!我怎會是王蘇州那個賤人!”
“我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
“小白啊。”
“王蘇州”的嘴角下沉,隨後臉部輪廓漸變,逐漸變為一張天狗的麵龐。
那張臉上,寫滿了桀驁不馴。
浩蕩劍氣中,那被粉碎成千萬段的身體忽然自行拚湊,凝合在了一起,變成了一隻全身漆黑,無一根雜毛的瘦長天狗。
身體恢複後,小白獰笑著,對著孟軻做了個割喉的動作,接著身體拱起,擺開了攻擊架勢,然後它的身形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但他並沒有衝向孟軻,而是催動心神,回到了那片漫天風雪的野外。僅是這樣,小白仍覺不夠。
孟軻用的並非莊周的天子劍。
但小白卻清楚,那柄劍比之莊周的天子劍更為可怕。
天子劍都能夠“直之無前,舉之無上,案之無下,運之無旁”,那孟軻這一劍又如何不能夠?
在此情況下,唯有那間書店,或者說,唯有江臣能夠給他一絲安全感。
他心神再動,身體悄然化作一道流光。
頭頂鉛灰色的天空裂開一道巨大的縫隙,露出一片難以用言語描述的混沌。
小白縱身,便欲跳入那片混沌,跳入歲月長河之中,返回書店,但他兩條後腿還未離地,便被一隻大手按住了身形,身體也從流光的狀態變回了正常形態。
而被這一打岔,小白忽然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他剛才隻是在腦海想了一下那隻愚蠢的爬蟲被那位亞聖一劍梟首的場景,隻是很簡單的回憶,並未傾注心神,又怎會變成敖青,去挨了這一劍?
別說那位亞聖已經死了,就是其活著,應該也不會小氣到不許別人想他一想吧。
而且他還失神了好一會兒,竟以為自己成了那隻愚蠢的爬蟲。
很顯然,他是被人動了手腳。
而好巧不巧,身邊的大愚剛好擅長黃粱一夢之術。
“所以剛才我是被大愚拖入了夢境?”
想明白了這一點的小白不但沒有輕鬆,反而更加疑惑起來。
因為他實在想不明白,大愚和尚究竟是怎做到的?
即便小白並未刻意提防大愚,但到了他們這個層次,身心自成一個小天地,無時無刻不是與外界處在相隔絕的狀態。
換句話說,雖然他現在看得見摸得著,但其實他並不在這片天地中。一般的修士想要攻擊到他,就必須先打破他身心的自洽圓融。如果連這都做不到,那根本就碰不到他半根毫毛。
小白細細回想大愚剛才的舉動,還是沒有發現什端倪。
他一抬肩,頂掉大愚的大手,麵色不渝地看向大愚。可沒等他開口罵人,四目緊閉的大愚的身體內部忽然發出宛若金石碰撞的鏗鏘之音,隨後有絲絲縷縷的金色血液從大愚眼耳口鼻等穴竅之中流出。
小白大吃一驚,一個後跳,遠離了大愚。
“小和尚,你這就有些過分了。我都沒用力,你就這樣子?怎,想碰瓷?”
調侃的同時,小白心中卻也是飛快地轉動的。
大愚的修為整體上是不如他,但如果單純說防禦能力,那他卻又不如大愚這個金剛遠矣。
是什致使大愚受了這樣的傷?
莫非……
小白忽然有了一個猜測。
這世上能夠傷到眼前這個小和尚的招式不多,但不巧,他剛才就見識了一個。
孟軻的那一劍。
而就像是為了驗證他的猜想一般,閉口不言的大愚忽然嘴唇微張,一道劍氣從其口中射出。
劍氣無形無質,並非肉眼凡胎可見,但在小白這種大修士眼中,卻是異常清楚。
劍氣速度極快,直奔小白麵門而去,那間就要刺中小白。
可小白對此似乎毫無察覺,不躲不避,連眼也不眨。
就在那劍氣幾乎要觸碰到小白的皮毛之時,
大愚忽得輕唱一句佛號。
“阿彌陀佛”。
隻見他微笑著,手掌翻轉,緩緩做拈花狀。
他的動作極慢,與那激射而出的劍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但匪夷所思的是,下一刻,那道約莫一尺長的劍氣卻憑空出現在了他那粗短的手指之間,被其捏住。
鐺!
宛若黃鍾大呂的聲音響起,大愚身上的灰色僧袍無風自動,鼓蕩起來,獵獵作響。
小白知道,這是大愚在於那道劍氣拔河。
片刻之後,黃鍾大呂的鳴響消失,而那道劍氣,也極為乖巧地停在大愚的手指之間。
但看著大愚依舊如旗幡招展的巨大僧衣,小白卻清楚,這種安靜隻是一種假象。
大愚並沒有攝服這道劍氣。
一旦大愚此刻鬆手,那劍氣就會再次飛出,破天而去。
唯有親身體驗過這道劍氣的人才能知曉這道劍氣的可怕之處。
而這樣的劍氣,又怎會被人懾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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