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後第八年。
蘇淳在國外博士後兩年, 恰好趕上考進s大執教的時機,於是回國。
八年前裝修好的家,終於派上用場, 住進了兩位主人?——正值壯年的總經理,和s大最年輕的副教授。
蘇淳回國不久, 按量按點的課時、分股平權的公司、國內熒幕的邀請、國外富有含金量的活動……都要斟酌兼顧, 忙的分身乏術。
南斯騫已經連續八天沒在晚上十點之前見到他?人?了。
周四事多?,他?難得?加班, 準備明天的周會。一直到付霖嘯打電話來催, 才放下手?的工作,去往‘名門’。
抵達以後, 付霖嘯正好從?頭?出來, 一看?到他?的車就迎了過去:“總算來了, 這群藥監部的老?油條真?能喝, 我快撐不住了。”
南斯騫停好車, 抓緊這功夫抽了兩口煙, 跟他?一道進了名門會所的門,“辛苦,堵了十分鍾的車。”
他?一邊往?走,一邊把外套脫了, 然後開衫挽袖子,等到了包廂門前,剛好準備妥當,一看?就是要大幹一場的模樣。
“手機你幫我拿一下, 一會有重要電話進來方便就叫我,時機不合適就幫我接一下。”他?看?了空無消息的手機屏幕一眼,遞給了付霖嘯。
付霖嘯當然知道這個‘重要電話’八成是指蘇淳, 更知道眼下這批藥品能不能多?調價百分之零點一就看?今天喝的痛不痛快。
他?接過南斯騫的外套,又把手機裝好,重重點頭?深深吸氣,推開了醉生夢死的門。
蘇淳從天雋娛樂出來,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的星星。
今夜天氣爽朗,因?此星空閃爍。他?駐足看?了片刻,回想起多?年以前的那個寒冷清晰的星空夜。
當事人?之一的南斯騫已經和當初衝動的年輕人?有了很大的區別?,現在的他?成熟的毫無破綻。
手機響了,蘇淳取出來看?了一眼,是這一屆唯一的男學生。
“吳銘?”蘇淳接了電話,問?:“有事嗎?”
吳銘稍顯細軟的聲音從聽筒?傳了出來,“教授,我,我錢包丟了,傳奇的經理幫我找了,沒有找到。?麵有我的學生證,這個影
響我明天的考試嗎?”
這孩子家境一般,去傳奇跳舞還是自己推薦過去的。
“不影響,考完試去補辦學生證就行。”蘇淳稍一停頓,問?:“有備用鑰匙和錢嗎?”
“……沒有,都和錢包在一起。”
蘇淳看?了一眼時間,準備過去一趟:“等我一會兒,我過去接你。”
掛掉電話,蘇淳沒有把手機放回去,而是給南斯騫撥了過去。
電話接通,付霖嘯的聲音傳了出來:“喂?”
蘇淳頓了一下,才問?:“南斯騫呢?”
“南總……正在談項目。”付霖嘯嚴肅又十分客氣的說:“我可以代為轉達,或者等一會兒讓他?回電話。”
“你們在哪??”
“名門。”
“好,談吧。”蘇淳說:“等他?忙完給我回電話。”
付霖嘯坐立不安的觀察了一會南斯騫的情況,尋到時機轉移到他?旁邊,聲音剛好能讓另外笑談的兩個人?聽到,“南總,您父親打電話來,說銀行需要公司報表,務必今晚十點鍾之前整理蓋章。請問?是什報表,需要我回去取嗎?”
南斯騫跟他?對視一眼,閃電般接收到內部信號,抬手看?了看?時間,“不好意思,”他?對著總負責人?歉意道:“我出去打個電話。”
對方微笑且欣賞的看?著他?,抬手示意請自便。
南斯騫接過手機往外走,點開最上麵一條通話記錄,前腳剛出門就點了撥通。
蘇淳接了電話,南斯騫連忙說:“淳淳你找我啊,我剛剛在談事情,手機付經理幫我拿著了。”
蘇淳應該正在開車,南斯騫聽到了不真?切的喇叭響聲。
“嗯,知道。”蘇淳問?:“幾點結束,我過去接你。”
南斯騫估了一下時間,覺得?不會太早,就說:“你正往家走嗎?到家你先睡覺吧,我這邊還早著呢。”
蘇淳沒有多?說:“嗯,你先忙你的。”
掛斷電話,南斯騫看?了一眼通訊錄上的名字,把手機收了起來。
站在一旁的付霖嘯捏著一把汗,說:“大氣不敢喘,嚇我一跳。”
南斯騫看?著他?,這個電話讓他?心情好了起來,帶著笑問?:“怕什?”
付霖嘯也跟著笑:“被?查
崗查怕了。”
“他?不查崗。他?也就是隨口問?問?,看?我在幹什。”南斯騫整理了一下袖口,預備跟他?一起回到包廂,緩吸一口氣說:“走吧,一場硬仗。真?他?媽能喝。”
蘇淳接到吳銘,開車送他?去家附近的酒店,吳銘坐在副駕駛上有些?拘謹:“不好意思教授,這晚了,還麻煩您出來。”
蘇淳看?出了他?的緊張:“順路。”
一個長相上佳,專業優秀,同時又謙遜的大男孩,就算他?的前途暫時坎坷,但未來一定是光明的。
蘇淳安撫他?道:“剛好我在外麵談事情,離這?挺近的。”
“嗯,”吳銘?激的點頭?:“謝謝您!”
蘇淳用身份證開了房間,把房卡並幾張紙幣一起遞給他?,示意他?上樓。
吳銘抿了抿唇。蘇淳說:“有錢了再還我,拿著。”
吳銘接了房卡躊躇不前,猶豫了半晌才說:“這晚了,教授你……還回家嗎?”
他?可能是想說“教授你要不要上來一起睡”,但是性?格和品行又令他?不能光明正大的說出口,因?此話音落地連耳朵根都紅了。
蘇淳看?著眼前生疏稚嫩的學生,腦子?想的確是深夜?放縱浪蕩的南斯騫。
他?抬手給他?看?手上的戒指,拒絕了這含糊其辭的邀約,當做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微微一笑:“再晚也得?回家,畢竟是有家室的人?了。”
無名指上的戒指在手指內側閃過一線光,像夜空眨眼劃過的流星。
吳銘有些?失望,羨慕又匆匆道:“那我改天請您吃飯?”
蘇淳被?他?純粹而明亮的眼睛盯著,惻隱之心微微一動就被?理智壓回了原位,沒有給他?留下任何可以旖想的空間:“如果真?想?謝,就爭取下個月的比賽拿個好成績。趕緊上樓睡覺吧,明天考試加油。”
吳銘抿了抿唇,眼角悄然紅了,“總之,謝謝您!”
蘇淳催促他?上樓,吳銘終是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蘇淳看?著他?上了樓,轉身走出酒店的門,然後開車去往‘名門’。
·
南斯騫喝了不少,中途匆匆去了趟廁所,然後站在門邊偷空抽煙。
張博康
從走廊盡頭?快步過來,未到跟前就說:“聽人?說你在樓上,我過來轉一圈。”
他?遙遙看?了包廂一眼,不明意味的歎道:“陣仗真?大。”
南斯騫“唉”了一聲,緩了緩頭?暈目眩的勁兒,捏了捏鼻梁說:“沒辦法,全年的目標全看?這幾個給不給力了。”
張博康估計也喝的不少,一笑起來城府大白:“安排的到位嗎?需要東西?我給你弄。”
南斯騫放下手,對著他?比了個數字:“已經送了這個數出去,估計不用費勁準備別?的了。”
他?一笑,那文質彬彬的?覺就消退了大半,遊刃有餘?麵透著不懷好意。
“豪氣。”張博康說:“這我得?說一句,度你可得?自己把控好,一旦開了這個頭?,好漲不好落了。”
南斯騫歎氣:“沒辦法,上邊換人?了。今年打不通關係,以後年年受限。”
張博康不再說話,南斯騫也沉默不語。
南斯騫趕著抽完了煙,率先把煙頭?扔進垃圾桶,“我回去了。”
張博康看?著他?,想伸手拉他?,手抬起來的瞬間轉道,變成取下嘴?還剩一半的煙,也扔進了垃圾桶:“……小騫,我們倆從小玩到大,過了三十多?年,你真?要跟我疏遠了嗎?”
成年人?的友誼親近的迅速,疏離的不露痕跡。一般都是故意為之,不會有人?特別?去追問?。
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社會規則。
南斯騫頓在當場,一時無話可說。
“當年我年輕氣盛,險些?犯錯。如今看?著你跟蘇淳過的好,我也真?心的祝福你們。”張博康呼出最後一口帶著煙味的氣息,站在原地靜靜地望著他?:“我要結婚了,下個月十六號,娶匯德融資的女兒。你來嗎?”
南斯騫詫異了一下,“這突然,之前都沒聽說過你談女朋友了。”
張博康心?鬆了一口氣,空氣中的緊繃?緊跟著消失。
“到歲數了。”他?沒多?說,反而道:“明天把請帖給你們送到家。”
“好。”南斯騫點點頭?:“一定去。”
兩人?對視一眼,一齊忽笑出聲,經年僵固不前的氣氛化雪融冰。
南斯騫指了指包廂的門,“進去
轉一圈?”
“好啊,”張博康說:“正好有我認識的人?。”
晚十一點,包廂?的娛樂項目換了一場又一場。
蘇淳打來電話,南斯騫出門接了,把嘈雜的汙言碎語都隔絕在外。
“淳淳?”
“忙完了嗎?”蘇淳聽著他?話中醉氣,頓了頓才道:“快十二點了。”
南斯騫看?了一眼時間,又隔著門縫去看??麵的情景,“你先睡吧,如果太晚了,我今天就不回去了。”
“不回家睡哪?”
“就近找個酒店吧,”南斯騫酒意上頭?,額角抽痛的說:“反正就也睡不了幾個鍾頭?,哪?都一樣。”
手機?短暫的消了聲,南斯騫忍不住去看?,屏幕上的通話時間還在如常跳動,他?喊了一聲:“淳淳?”
“我最難的時候在美國讀書,錢都投資給了李想,還要籌錢裝修我們的家。”蘇淳的聲音聽起來冷硬而克製:“現在你跟我說晚上睡哪?都一樣。”
南斯騫酒醒了一半,“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意思?”蘇淳打斷他?,低聲詰問?:“你到底在和誰喝酒?”
“和藥監部的。”
“給你機會,”蘇淳說:“說實話。”
南斯騫抬頭?環視四周,隻能看?到空無一人?的走廊和交相呼應的燈光。
“真?是藥監部的,”他?察覺異常,嚴肅了些?:“要不我給你拍張照片。”
“不用拍。”蘇淳說:“回不回來隨你便吧。”
他?掛斷電話,開車駛離‘名門’。
南斯騫接連打了幾個電話都沒接,醉酒加上提心吊膽,整個人?都不好了。
付霖嘯湊近了點,借著燈光問?:“怎了,臉色不好看?。”
南斯騫擺了擺手,艱難道:“別?提了,吵架了。”
“又吵架,”付霖嘯想了想,“這才月初,你們倆吵架三四回了,頻率太勤了吧。”
“唉。”南斯騫說:“除了忙工作無視我,就是跟我吵架。不知道究竟哪?出問?題了。”
付霖嘯聽著,跟著一塊歎氣,給他?倒了杯酒。
“總之結婚這事,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總得?有一個大度的。”他?說:“能不能過下去,
全看?能不能忍下去。”
南斯騫平心而論,蘇淳沒給過他?什委屈受,若是有,也是生活之餘的調劑情趣。
那蘇淳委屈嗎?
蘇淳從什時候開始對他?的話變少了?
南斯騫絞盡腦汁的往回想,大約是從上個月吵架,他?說自己太強勢霸道開始。
可他?以前就是這樣。
他?根本沒有變,變的人?是蘇淳。
淩晨一點半,目的明確的聲色聚會終於歇了。
付霖嘯先送他?回家,看?著他?進了小區的門。
南斯騫站在家門外平息良久,才伸手打開了家門。
家?黑著燈,所有的物?體都安靜的待在原位。
臥室?沒有蘇淳。
南斯騫把所有房間找遍,沒有看?到他?的身影,電話打出去也無人?接聽,這一下子才徹底醒了酒。
他?一連幾個電話打出去找人?,最後才在一家酒店找到了蹤跡,是十點鍾的時候開的房。
付霖嘯在樓下抽完煙,還沒來得?及開車走人?,就見一個黑影又從?麵走了出來。
他?眯著眼打量清楚,確定就是南斯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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