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格拉·比安奇離開了。

    黑發棕眸的十四歲女孩走到了餐廳北端的小客廳,和早已坐過去的兄長一起看電視。

    蘇舟還隱約聽到他們說。

    “妮拉？”

    “那邊太無聊了，比你的F1賽車還無聊，所以我過來陪你。”

    “抱枕要嗎？”

    “給我那個方形的。”

    於是安吉洛把手邊的方形靠墊扔了過去。

    蘇舟：“…………”

    好生活化的大天使哦（詠歎

    蘇舟沉默又感慨。

    他感慨了片刻,扭頭看向坐在他左前方的德安。

    蘇舟壓低了聲音：“你之前說她是羅德的球迷？”

    德安配合地也壓低了音量：“對，我以前也是,但是現在我第二喜歡的球員換成了你，可是妮拉第二喜歡的球員依舊是雷耶斯。”

    唔，不愧是羅德。

    蘇舟在心中為自己人氣頗高的西班牙友人放了發鞭炮,然後他思考,沉默,開始摸不著頭腦：“呃,妮格拉她沒有羅德的簽名嗎…？家有人是球員的話,其他球員的簽名甚至合影一般來說……”

    蘇舟戛然而止。

    德安對這份戛然而止的原因了然於心。

    作為職業球員的家人，德安平靜地陳述一個事實：“的確,換成其他的‘球員家庭’應該是這樣，但是哥哥……你能想象到哥哥向雷耶斯要簽名的場景嗎？”

    這……

    ……蘇舟還真的想象不到。

    什鼻子長在腦袋上的安吉洛·比安奇跑到羅德格斯那對羅德說給我一個簽名這種事……

    蘇舟：“…………”

    蘇舟打了個寒顫。

    不用想了,這份想象剛開了個頭就直接入土了。

    “……好的，”蘇舟做了個深呼吸，異常慎重地對德安點了點頭：“我明白了,羅德的簽名就交給我了，我會幫妮格拉要一份的………作為房費？”

    蘇舟忍不住嘿笑了一下。

    德安也跟著笑了一聲，他明明還沒有到變聲期,聲音聽起來就已經不是那青澀了，不出意外的話，變聲期之後大概率會是一個非常磁性的低音炮？

    德安對著蘇舟舉杯——當然了,杯子裝著的液體是水。

    “為了房費。”德安說。

    “為了房費。”蘇舟矜持地與其碰杯。

    然後兩個年齡相差三歲的人又像是交換了什秘密,紛紛偷笑起來。

    蒂尼卡夫人平和地注視著這一切,在兩個孩子聊完之後，她才再度開口。

    她對蘇舟麵露歉意：“對不起，蘇，妮拉和安吉都有些……”

    看著蒂尼卡夫人那既無奈又縱容的表情，蘇舟直到這時才有些後知後覺。

    雖然和特立獨行的安吉洛比起來，蒂尼卡·比安奇真的是一位“非常正常”的母親，但是無論是日常行動中的安吉洛·比安奇、還是剛才的妮格拉·比安奇，這位夫人對待兒女的態度又真的是極為縱容。

    她此刻對蘇舟的歉意是真實的。

    可是她對兒女的縱容也是真實的。

    就像是，我知道世俗眼中的“正常”應該是怎樣的，可是如果我的孩子不想這做，我的孩子們就可以僅遵循他們的意願而活。

    或許曾經的他們不可以，因為他們的曾經太弱小，無法支持這樣的隨心所欲。

    但是因為已經有了一位讓全世界記住的安吉洛·比安奇，擁有了最最基本的不愁吃喝的物質保障，那我的孩子們當然可以依據他們的意願去做最符合他們心願的事情。

    ……是一位會把守住底線——例如不能吸毒、酗酒、犯罪——卻在除了底線之外的地方，皆給了孩子最大的自由與縱容的母親。

    在有安吉洛·比安奇的前提下，這樣好像也沒有什不好…？

    蘇舟的聖誕夜大餐就在拉近距離的閑聊中結束了。

    蘇舟當然沒有把四個盤子都吃光，他的肚子也根本不允許他這做，吃飽飯足後，四個盤子都還剩下不少。

    餐後，蘇舟和一直在餐桌前的德安幫忙把剩下的餐盤端到了廚房，由蒂尼卡夫人用保鮮膜仔細封蓋，之後存貯於冰箱。

    蘇舟還想自己動手把食用用的小餐盤洗幹淨……

    ……卻被蒂尼卡夫人以“家有洗碗機”婉拒。

    蘇舟：“…………”

    是哦，歐美這邊洗碗機的覆蓋率的確是比較高的。

    蘇舟不再推辭，和德安一起向小客廳走去。

    餐廳的北部小客廳，安吉洛和妮格拉都已經不在這了。

    “他們應該是都回臥室了。”德安這解釋。

    對此，蘇舟倒也沒有覺得多失落，他其實從來沒指望過會和安吉洛·比安奇有什深入的詳談……直接降落到比安奇的窩已經是意外之喜，老實說，在這幾個小時之後，他特地飛來意大利的目的就已經達到了——他已經親眼確認了安吉洛·比安奇的確是一如既往地沒有被外界影響到哪怕一絲一毫。

    ——也就是說比安奇先生很好不需要這碗愚蠢的粥多操心的意思啦！

    所以他明天就離開也不是不行。

    但是……

    “孩子，你起碼在我們家住個五天一周怎樣？安吉如果願意，可以讓他帶你去四處逛逛，如果安吉不願意……奧想必也很樂意代勞。”

    此時的德安·比安奇脫了鞋，整個人窩在沙發，他有著飯後就會犯困的毛病，這時卻依舊舉起手，對著蘇舟懶洋洋地揮了揮。

    “媽媽說的沒錯，”他說，“哥哥不願意的話，就讓我來吧。”

    蘇舟當然是很願意有個當地人做導遊帶他四處逛逛啦。

    但是……

    蘇舟遺憾婉拒：“抱歉，夫人，或許下次，您或許知道我之前是為什……過呼吸——因為那個足球運動員賀錚，他是我非常非常重要的人，他在綠茵場上遭受了傷及腿部的非常嚴重的不公平待遇，現在的他正在悉尼養傷，實際上，我是從悉尼飛過來的，不是從中國飛過來的……我正在澳大利亞當看護陪伴他，其實我之前對於要不要來羅馬親眼看看比安奇先生也很猶豫……因為我放心不下錚哥、就是賀錚，是他鼓勵的我……他讓我如果真的擔心比安奇先生的話，就不要人在他的身邊、心思卻早已飛來了羅馬。”

    “他嫌棄我顧慮的太多，於是直接當著我的麵為我買好了從澳大利亞悉尼飛來意大利羅馬的機票。”

    “總之，雖然錚哥和比安奇先生互不認識，但是我跨越了大半個地球來到這，這其中也少不了錚哥的功勞。”

    “換個時間段的話，隻要您願意，我很樂意在這多住幾天叨擾您，但在現在已經確認過了比安奇先生的情況，所以……”

    ？怎越聽越不對了？德安扶著沙發背跪翻了起來：“等會，蘇，你也不至於明天就走吧？？”

    ……蘇舟還真是這想的。

    但是看看德安與蒂尼卡夫人那尤為意外的表情……

    蘇舟想了想賀錚確實恢複得很不錯的情況，開口說：“也不至於那著急，再留個一兩天還是可以的……我預計後天或者大後天走吧，但是夫人您口中的五天一周是真的不行了，情況特殊，那有些太久了。”

    蘇舟把無法久留的原因解釋的很明白，盡管德安有些遺憾，倒也不至於孩子脾氣地讓蘇舟多住幾天。

    蒂尼卡夫人就更可以理解了。

    她解開圍裙，直接催促著蘇舟快點上樓洗漱：“那讓奧帶你去你的房間看看，坐了一天的飛機肯定累了，更別說馬上就要再飛過半個地球……好孩子，今天就快點睡吧，不用定表，明天睡到自然醒，在這留一天就一天，留兩天就兩天，下次有時間在羅馬多住幾天的話，也可以把那個賀錚一起帶來，我很樂意房子多點不同的人氣……哦，不過要挑個安吉不在的時候，他不熟悉的人來做客的話，可不能選個他在家的時候。”

    三分鍾後。

    蘇舟跑回之前的主客廳拿了行李，跟在德安的身後，走在通往二樓的階梯上。

    蘇舟忍不住“嗚嗚嗚嗚”：“蒂尼卡夫人真好啊！”

    然後他有些好奇地說：“奧，我有些好奇，如果是可以回答的問題的話，按照蒂尼卡夫人剛才的說法，難道比安奇先生平常不住在這嗎？”

    德安其實一直覺得蘇舟的那聲“比安奇先生”很奇怪，畢竟這個房子可以被稱為“比安奇先生”的，除了哥哥還有他。

    不過看在蘇舟已經直接叫他“奧”的份上，把“比安奇先生”直接過濾成“安吉洛”也沒有什問題。

    “對，”德安說，“平常哥哥住在他自己的公寓，那距離訓練基地比較近，我和妮拉還有媽媽都住在這。哥哥一般是在周末——不是每個周末——和公共節日的時候才會回來和我們一起住……哥哥這個年紀也應該搬出去獨立了吧。”

    這個年紀。

    蘇舟的思緒飄了一秒。

    德安聽到蘇舟的腳步亂了一瞬，回頭瞅他一眼：“還有想問的都可以直接問……不太方便問的也可以，我會自己斟酌是否可以回答你，和哥哥比，我很好說話的。”

    被精準抓住小揪揪的粥尷尬地咳嗽了一聲，他心想不愧是安吉洛的弟弟，再開口時，聲音卻是小得快要聽不見了：“就是……這個年紀的話，比安奇先生有女朋友了嗎？”

    ？

    德安的腳步頓住了。

    他轉頭，深灰色的眼睛靜靜地俯視著比他要低了三個台階的中國蘇。

    蘇舟立馬一個激靈舉起雙手：“隻是下意識地問問，就問問，因為在中國說到‘這個年紀’……好像跟在下一句的一般就是成家立業談婚論嫁了…？”

    德安又盯了蘇舟數秒。

    蘇舟的表情不變，身體卻越來越僵。

    德安心想，完全不像比他大三歲的樣子，也太好欺負了吧。

    然後他才點點頭表示理解，轉過身繼續走。

    德安清晰地聽到了身後人鬆了口氣的聲音。

    他的嘴角上揚了一會，又很快收起了這抹沒有人看得到的笑容，邊走邊說：“哥哥沒有女朋友，在我的記憶，雖然喜歡哥哥的人很多，但是哥哥應該還沒有正式談過戀愛……大概。”

    哦哦哦，即使背對著他的德安根本看不到，蘇舟也很懂什一樣地點了點頭：“說的也是，說的也是，畢竟是比安奇先生，很難想象他的另一半是什樣的，就像是我沒法想象比安奇先生去向其他球員要簽名一樣，所以比安奇先生至今也母胎單身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

    德安覺得中國蘇似乎有點不正常的興奮。

    正在興奮中的粥的確很興奮：看吧！！看吧！以前還那多人拿他都二十六歲要退役了還沒談過戀愛說事！！看吧看吧看吧看吧！就算是安吉洛·比安奇也還是母胎單身！！！

    蘇舟頓時對《今天的我依舊還在單身》有了十足的底氣。

    不料德安又說：“不過在幾年前……好像是兩年前？的聖誕夜的時候，我們家談論過這個話題。”

    嗯？

    誰還沒有顆八卦心是個八卦人呢？單身和有擇偶標準並不衝突吧？蘇舟又來了精神。

    既然主動提起了這個話題，德安就沒有隱瞞吊胃口的意思。

    他先從自己的胞姐開始說起：“妮拉的擇偶傾向是‘不是蠢貨、不能醜、必須比她高、麵對哥哥的毒液能至少麵色不改、要對她好、要行動力強、不喜歡讀書多文藝的、起碼要懂得一項體育技能’。”

    “我的傾向沒有那多……唔，首先當然不能醜，抱歉，我對人的外貌形體沒有惡意，但是，你懂吧，人與人的長相的確存在差異——首先，不能醜，笨一點沒關係，家庭觀念要濃，我喜歡的類型比較偏兩個極端？樂天派運動係的爽朗小太陽，或者安靜體貼的文藝少女？和妮拉的男朋友比起來，哥哥對我的女朋友的態度應該會好一點……所以和妮拉的‘麵對安吉的毒液至少能麵色不改’比起來，我的要求是‘不要被哥哥的臉迷到暈暈乎乎’就可以了。”

    “至於哥哥……”

    “比安奇先生怎樣？”蘇舟頗有些躍躍欲試，“奧，我不會告訴記者的，這一點請一定要相信我。”

    德安倒是不擔心蘇舟告密，如果中國蘇是個管不住嘴的人，哥哥根本不會把他帶到家。

    他稍稍回憶了一番：“哥哥的傾向比較……憑感覺？雖然也描述了一些比較具體的，比如‘不要太聰明，聰明又精明的人處起來太麻煩’、‘不能太蠢，和蠢貨在一起的每一秒都是酷刑’、‘不能比我高，我不喜歡仰著頭和人說話’、‘我不喜歡太胖或太瘦的人，過於胖了看起來礙眼，太瘦的抱起來跟竹竿一樣’……”ъＩqιＵ

    蘇舟：“…………”

    蘇舟平靜道：“很比安奇先生的樣子。”

    德安點頭：“是的，很有哥哥的風采。”

    然後他頓了頓，又說：“但是哥哥在外貌方麵倒是沒有說什……我和妮拉還都有一條‘不能醜’，但是哥哥就沒說什，而且我也不確定前麵的那些‘具體內容’是否隻是哥哥的吐槽，因為在說到最後時，哥哥還是說‘憑感覺吧，隻要我覺得感覺對了，那就是了，所以媽媽你別擔心了’——所以如果真的‘感覺對了’，前麵的‘具體內容’應該也都可以不作數的？——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