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一隻勾著金邊吊蘭的絳紅繡鞋從絳紅的轎輿中邁出,絳紅的長裙迎著微風微微浮動,若起伏的麥田延延綿綿,頓生波濤。順著緋紅往上瞧去,微微隻能看見一張側顏,若上好的玉白瓷,明淨泛著淺光。
人群有人忍不住有人發出一聲驚呼,打擾這份難得的嫻靜。即使有人打擾,眾人大都卻目不斜視,呆呆地看向絳紅衣袍的少女。
“原來《佳人歌》中唱的是真的,寧不知傾城與傾國。”
“一襲紅衣飄飄,天上的仙女也不過如此罷。”
“也是紅衣紅鞋金步搖,這怎看著像癡魂女怪穿著喜服在負心郎婚禮上打上門來。”
“誌怪看多了,閉嘴吧你!”後麵伸出隻手將胡說八道之人的嘴給捂起來。
“……”
新郎看著陳貴玉氣勢洶洶地出來,微微呆愣片刻,複又上前垂下眼簾,拱手而道:“見過南江郡主。”
跟在新郎後麵的少年們也你看我我看你,衣襟前別的紅花愈發紅豔欲滴,低首撓腮也跟著新郎一同見禮:“見過郡主。”
“本郡主讓你們讓路,到底要說上幾遍你們才能聽懂?小小的祁國公府也敢礙著本郡主的道,我看你們是真不知死活。”
“你——”這次破口的不是別人,而是一直奉行以和為貴的新郎。
陳貴玉心中冷笑,果然是才及弱冠的少年郎,到底沉不住氣,既然今日重生就拿這祁國公府的郎君祭天助興。
“你不過是江南侯的女兒,侯哪比得上公,國公府是小小的,那你候府又是什?”跟在新郎後麵的閻姓少年到底忍不住開口,他的阿翁雖比不上祁國公,可也是一州總管,就是說上宮,他也不怕,拉住新郎道:“楚三兄,你怕她幹什!就不信她能把我們怎樣?”
“我能把你們怎樣?”陳貴玉麵上愈發不屑,心卻暗恨他們居然敢提及她的阿耶,她要讓他們因此付出代價。
“聽好了,”陳貴玉繼續道:“我能讓貴妃娘子向陛下請旨,讓祁國公府今日過了喜明日便奔喪。”七姊,對不住了,她本不想提及任何親人的名號,卻不得不借著七姊的名頭壓人。
新郎的臉色已然如火燒,怒氣匯集於頂,任憑幾次暗中壓製皆無濟於事。
看著對麵愈發羞惱怒的新郎,陳貴玉愈發高興。她倒要看看他會怎選。真的讓行,以後這位未來的祁國太子怕是一輩子抬不起頭;若是不讓行,今日就讓他有來無回。
“陳貴妃這個妖妃,果然對麵的是她親妹妹,兩姊妹都如此……張狂!”
“楚參軍,該怎辦?”
後麵的少年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卻誰也不敢大聲,隻低低互相使著眼色。
新郎沉吟片刻,安慰道:“此事與你們無關,且站一邊。”
“不行,觀玉,怎能此刻棄你而去?”
新郎,字觀玉。
“此事我自有章程,你們別管,別引火上身。”
“阿徵,”儐相中年紀稍大的冉郎君忍不住叫了他的名,“不然你就讓行吧,留得青山在。”希望他能好好考慮。
楚徵搖了搖頭,“沒用的,她是衝著祁國公府而來。”如今到這個份上,他再讓不僅是他自己從此抬不起頭,新娘鍾氏作為他的妻也會因他蒙羞,連帶整個祁國公府都會受辱。
見他搖頭,稍大的郎君歎息道:“若是萬一,咱們人多,製住她強行過去,回頭再在聖人麵前解釋。”
楚徵低聲道:“你看見對麵轎旁的幾人了嗎,正是聖人的羽林郎。如今本就不太平,且做最壞的打算。你們先離開,此事與你們全然無關,我自有把握。”
“說夠了嗎?說那久搞得和生離死別一樣。”陳貴玉不耐煩地皺著眉,高聲打斷圍在一團的幾人。
楚徵回首深深看了她一眼,推開眾少年徑直翻身上馬,挺立在馬背上看著前方的陳貴玉,居高臨下。
“既南江郡主不肯行這個方便,那郡主的儀駕停在這路中央便是。”說著,他揮了揮手,示意儀仗前行,仿佛是要從陳貴玉的轎輿邊穿插而過。
“你——”陳貴玉忍不住氣哼出聲,高:“停下,給我停下!”
隨著馬蹄一左一右踢踏行進,後麵的儀仗又重新奏起了喜樂,全然無物似地邁步向前。
見狀,陳貴玉深深吸了一口氣,“牽蘿,去把本郡主的金馬鞭拿來!”
牽蘿聞言一愣,張開了嘴左右相望,又低頭回到轎輿中找出金馬鞭,恭敬地遞向陳貴玉。
陳貴玉從牽蘿手中接過金馬鞭,靜靜地端詳著,細細摩挲著上麵鎏金“禦製”小字。乾妄帝賜於她金馬鞭時,她笑言隻是一條鞭子能有何用,而姊夫卻當了真,當真予她金馬鞭之權。
多少年了,自從嫁給……那個人,自從那件事後,他不喜她怒馬揮鞭,她就放棄珍藏多年的馬鞭,做了一個賢婦。可笑,可笑之至。
她向天空揮舞著金馬鞭,甩得空氣一團漩渦,打馬聲響徹天際,仿佛真正回到了鮮衣怒馬少年時,載歌載酒不載愁。
“這根馬鞭,是我十二歲獲封南江郡主之時,陛下賜予的金馬鞭。此鞭先打後奏,可抽五品以下三鞭,生死不論。如今,我將此鞭請出,敢問你楚三郎可有官職,可……受得住此鞭開封?”
“你——楚三兄當然有官職在身,乃涼州兵曹參軍,正經州牧要員。”閻姓少年氣憤地再次開口,說出口才發現說一千道一萬也隻有從七品,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低若蚊喃隻能自己聽清。
楚徵一言不發,隻驅著駿馬滴踏向前,竟未將她放在眼。
她回首看向身後的羽林郎,果然他們杵立原地未有動作,心下一沉,駿馬卻離她越來越近了。她邁開僵硬住的腿,硬著頭皮迎著馬頭向前幾步,用盡全力揮舞著金馬鞭向馬,向馬上的人甩去。
千鈞一發,在周圍此起彼伏的抽氣聲中,楚徵將馬直直拉起,馬聲噴出氣,馬頭偏過一旁,金馬鞭甩在了地上,地麵霎時留下一道深深的鞭痕。
“這一鞭子下去,若是人得皮開肉綻吧?”
“好狠毒的少女。”
“小點聲吧你,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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