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棠睜開眼時,身下是軟軟的被褥,滿眼的紅色雙喜,她感覺身體很重,頭痛欲裂。
一邊的腳踏上坐著一個長相靈巧的丫頭,身著清秀的粉色,手執團扇,給她扇著風,嘴還不忘勸說著:“殿下,剛才娘娘說的不錯,婚約已然定下,如今都已拜堂,不可再如做女孩時那般…”
“你說什?”穆棠一下坐起,身下被褥真實的觸感讓她一時愣住,她顫抖著指尖摸上自己的臉,轉頭看向鏡子,“拜堂…”
鏡子,一個長相妍麗的女子正與她對視,端莊整齊的鳳冠,金線暗紋滿繡,三十二個繡娘趕工兩年製成的大紅婚服,鳳眼泛紅,耳邊一對碩大的南珠。
這是她,十六歲的穆瓊玉。
今天,是她大婚的日子。
並不是,因為她,已經死過一次了。
穆棠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不真實地摸了又摸,隨後捂住臉,肩膀輕輕顫抖起來。
上天又給了她一次機會,讓她得以機會贖罪,讓她能夠補償那個少年隕落的將星。
她的夫君,撫西侯沈月臨。
穆棠穆瓊玉,慶朝皇帝之長女,昭陽長公主,於十六歲嫁給撫西侯沈月臨。
前世的她受人挑唆,人蒙蔽雙眼,在婚後百般刁難沈侯爺,私下與侯府死敵聯絡,意欲逼迫侯府與自己和離,卻意外導致沈月臨殘疾聲啞,自己也短短幾月後暴病身亡,生前多少心思盡數成空。
誰曾想到,死後的她成了撫西侯府的地縛靈,不能離沈月臨半步。幾十年來,她眼睜睜看著沈月臨日日摩挲著她生前的金簪流淚,凝視著堂前的牌位嗚咽,慢慢的,侯府敗落,沈月臨身死,與她葬在一起。
這多年來,她早已看清了那些奸人的嘴臉,無數次悔恨到想要自殺自戕,然而沒有實體的她連消散都做不到,隻能看著沈月臨日益消減,直至死去,葬進棺槨,她也感到疲憊,昏睡過去。
穆棠以為她們的緣分徹底了結了,她的債還完了。
然而,再次睜開眼,她回到了十六歲那個下午。
她與沈月臨的大婚當天。
拜完堂後,按照規矩,她需在屋內等待侯爺,然而金枝玉葉怎會甘心,她偷偷讓人將母後叫進來,說了一肚子的埋怨話,就連到了月上柳梢,本該揭蓋頭的時候,穆棠還賴在耳房,不願回新房與侯爺見麵。
穆棠此刻就處於這個時間。
她看向窗外,天已經黑了,父皇母後都已回宮,按道理,已經到了揭蓋頭的時候了。
“初桃!”穆棠嘴唇都在哆嗦,她的淚水不受控製地流了下來,一滴滴落在手背傷,然而她來不及去擦,一把將身邊的蓋頭拽了過來,叫著侍女,“快,快帶我去新房!”
再來一次,她要給她的夫君完整的婚禮。
這是她贖罪的開始,穆棠欣喜若狂,手足無措。
耳邊的鳳釵叮當作響,南珠隨著主人的晃動輕輕擺著,初桃不知公主為什突然變了性格,還是開心地為穆棠披上蓋頭,整理著層層疊疊的衣領衣擺,語氣頗為欣慰:“殿下開竅了,咱們快去吧。”
風從窗外輕輕吹進來,穆棠在初桃的攙扶下走到新房門口,猝然停住。
她低頭看著腳尖,手心洇著汗水。
幾十年來,她守在沈月臨的身邊,無數次伸出手想要為她那無緣的夫君擦去淚水,讓那本該耀眼奪目的京都少年郎不要悲慟,可她沒有實體,隻能看著沈月臨坐著輪椅,顫抖著肩膀將她的牌位摟在懷,眼淚無聲地掉。
穆棠就站在沈月臨的身邊,心痛得快要死掉了。
沒用,為魂魄的她什都做不了,隻能看著沈月臨漸漸蒼白,侯府一天天敗落。
上天憐她,給了她重來的機會,讓她能夠再次摸一摸沈月臨的臉,與他說話。
即使穆棠明白,她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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