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州台的小閣樓，季渝靜靜倚欄看書。

    然而看了半天都沒翻過一頁。

    他的腦海始終浮現的是李維禎醉酒後那掩藏不住的失意和落寞的神情。

    在旁邊服侍的侍從查小良忍不住開口提醒他，他方才如夢初醒。

    見到自家公子魂不守舍的樣子，查小良心疼，“少爺，這些天你都在為別人忙活著全然忘了自己，之前好不容易溫養出些肉來，現在又消瘦下去了。”

    季渝輕笑，“我又不是豬，沒事淨養膘幹嘛？”

    今天的風著實大了些，查小良把案台上吹的淩亂的筆墨紙硯一一規整收拾好。

    他那邊幹活，嘴上卻也沒停，“少爺您莫怪小的多嘴，小的覺得這些時日，上頭那位有些不厚道。”

    “且說來聽聽。”

    “少爺你在宮中也待了這些時日，一直都是沒名沒份，這位置就是處的尷尬。上頭那位若是想嚐嚐鮮，這三頭兩月的也已經夠時間了。可若是真的打心眼對您喜歡，卻沒怎個表示。莫說姑娘家的青春是青春，可少爺咱們的青春也是青春，這平白無故的耗下去，哪還能受得了？”

    季渝合上書卷:“今天的活兒不多，讓你在這聊的小嘴巴巴的。”

    “我那是替少爺您心疼。”

    “以前沒見你說心疼，怎現在又開始埋怨起上頭那位了。”

    查小良擺擺手，煞有介事的說:“以前的時候不一樣。”

    “哦，怎個不一樣法？”

    查小良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心窩子的部位，“這不一樣。以前的時候你看著陛下眼睛帶笑，但是沒笑到心去。但是這些天來，小的真真切切的看著您，對著陛下時，笑容都快把整顆心給填滿了。”

    季渝望著查小良的手指指向的地方，緘默了。

    那頭查小良還在喋喋不休，“衣帶漸寬，為伊憔悴。小的以前聽到這說，還不太明白，可是現在終於有一些體會了。這人的感情啊就如同抽絲，一旦全身心的陷進去之後很難剝離。所以我就怕少爺您吃虧。”

    半晌，季渝低頭，不鹹不淡地把話題轉到另一個方向，“你才多大？青梅酒和白酒都分不清，就知道其中究竟是甜是烈的滋味了？”

    查小良:“過了生辰，我就已經十七了……所以少爺你就不要再把我當小孩子了，其實很多東西我雖然嘴上說不出來，可是心也是明白的。就好比如老爺曾經說過，大丈夫立於世間，縱不謀股肱之臣，亦丹心明理，輔佐明君，兼濟天下……”

    查小良一時嘴快說漏了嘴，連忙捂住了嘴巴。

    他心懊悔那個啊，恨不得把後麵他提起季大夫季相輔以前所說過的話全部咬碎，爛在嘴。

    季相輔為人剛直，若是清醒後知道了季渝此時此刻的境遇，定是捶胸頓足不已。而提起季相輔，也就是重新勾起了季渝落第的痛苦回憶。

    季渝知道查小良在避諱些什，不過臉上的神情並沒有慍怒，或者是羞愧難當，反而是一臉坦蕩蕩。

    就在這個時候，聽到底下亂哄哄了起來，有不少人說話的聲音，而且語調都是急切的。

    季渝正想派查小良下去了解一下情況，可是隨後又想了想，還是自己親自下去詢問。

    他剛剛走下去，就看到一個平日侍奉小皇帝李維禎的小太監上來問安。

    季渝一眼就看到了小太監的額頭上滲滿了冷汗，神情不太自然，於是乎邊問道:“你不是一向服侍在陛下身邊嗎？怎跑到汀州台來了？”

    小太監抹了一把冷汗，“是，不過今天陛下翻了牌子之後，說是要沐浴更衣，但是人就不見了。奴婢們找遍了宮宮外都沒見著，又不敢聲張，想著陛下會不會來找季公子，故而前來打擾。”

    這小皇帝做事情從來都不按常理出牌，就拿前不久，還偷偷的溜出去私訪去了。所以他突然間消失不見，找不著了，也不必太過緊要。

    興許這一個小太監是新上來頂替翁可呈的位置的，不太了解皇帝的脾性，過於緊張了。

    所以季渝也不多說什，安慰他兩句，說皇帝也許是突然間心血來潮想去哪忘了告訴他們，等他忙完之後，自然會回來。

    有了季渝的這一句話，小太監緊張顫栗的身體方才漸漸的安定下來。

    他從自己的袖間掏出了一張竹牌，遞給了季渝，並且說道:“這是陛下今天晚上要翻的牌，已經選好了，不過奴婢瞧著有些……有些難辦，所以還沒來得及交給大總管去告知被選中的娘娘。”

    翻的牌？

    繞是清冷如季渝，聽到了“翻牌”這兩個字後，心麵還是隱隱的有種被蜜蜂蟄住的感覺。

    季渝嘴角扯出了一抹笑意不達心底的笑容，“哦？是怎難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