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斯與夜翼小聲交談著什，傑森朝他們的方向看了幾眼，隨即收回了視線瞪向了雙麵人。

    哈維露出了半個微笑。他那張能把小孩兒嚇哭的臉上帶著幾分奇妙的譏諷之色。男人望著脾氣不太好的這個羅賓，語氣輕鬆的開口問道：

    “怎，我哪惹你不快了嗎，孩子？”

    這是明知故問，這是挑釁，這是輕視。傑森知道，傑森品的出來。放在往常，他一定會嘲諷對方失敗的計劃與悲慘的人生，用更過分的譏諷回應針對他的輕視。

    但這次他卻沒那做。孩子盡可能的控製著自己的麵部表情，想讓自己顯得更嚴肅，也更成熟：

    “別叫的這親熱。雙麵人。”他厭煩的說著。“你該離她遠點兒。”

    …

    ……這可真是出人意料。哈維瞪圓了眼睛，雙麵人被嗆了一下，狼狽的笑出了聲。

    他的笑聲好似一隻受了重傷的禿鷲獵鷹，那與其說是在笑，不如說是一種沙啞而蒼涼的鳴叫。

    夜翼忍不住朝哈維·丹特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自覺的表露出了一些不忍。

    蝙蝠俠卻沒回頭。

    傑森有點兒不耐煩。這不是說孩子的本性有多殘忍，甚至不能與他人共情。而是這個曾當真當過混混，知道在哥譚流浪的危險係數有多高的孩子——他由衷拒絕同情這幫隻為哥譚帶來了災禍的瘋子們。

    “哪好笑？”他悶悶的說著。“你隻想利用她，你根本不在乎她。”

    “這不公平。她真心在乎你，她……真以為你是她的朋友。”

    哈維突然就不笑了。如果貝兒還在現場，她會說哈維笑不出來了。這一瞬，譏諷與不屑消失了，一種苦澀的、軟弱的東西冒了上來。

    寂靜，這數秒的寂靜簡直令人窒息。

    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布魯斯扭過頭，他想拉開傑森，阻止即將發生的任何事。但他動作再快，也快不過雙麵人的嘴。

    苦澀與軟弱比不屑消失的更快。一種可怖的怒意席卷上來。哈維·丹特的嘴角勾了起來，這個笑容牽動著前檢察官的麵孔，無論是好的那麵還是壞的那麵，哈維都笑了。

    這笑容仿佛是深海捕食者終於向人魚露出了的尖牙。寒氣森森，殺意滿滿：

    “別這說啊，蝙蝠俠的小玩具——孩子，羅賓，小鳥…難道你覺得自己就很了解那女人嗎？”

    他又笑了起來。這聲音沙啞無比，布魯斯瞬間就意識到了：現在在說話的是雙麵人。

    但傑森可不懂這些細節。他被對方不屑一顧的態度給激怒了，差點上前揪住哈維的領子。好在孩子理智尚存，他早就不是那個隻能靠裝模作樣來保護自己的街頭混混了，他是羅賓，他-

    “你知道她的什？她是不是朝你低低的哭泣，告訴你她總在想她的媽媽？她有沒有和你說她怨恨自己的誕生，怨恨她該死的父親，她寧願自己從沒被他生下？！”

    傑森差點給了他一拳，哈維躲開了——哈維甚至還別扭的抽出了腳，挑釁一般地絆了羅賓一下。他嘲笑著眼前的男孩兒，笑他太情緒化，太孩子氣：

    “你是不是真以為她就和她自己說的那樣天真無辜，是不是覺得自己得到了一份真摯的感情，為她對你那深厚的信任感動不已？”

    這話好像是從牙縫中被擠出來的。

    “……別傻了，小男孩兒。她從來都是最好的騙子，天生就明白自己隻需給人展示他人想看的東西……

    她在討好你，你沒發現嗎？難道你就感覺不到…她在侵蝕你的心靈，嚐試著得到她從出生那一刻起，就得不到的東西嗎？”

    “你真的了解她的真實麵貌嗎？她給你講過——你聽不得，聽見了也不知該如何回話的內容嗎？你見過她血紅色的雙眼，碧綠的表皮？…你知道她直到9歲，都沒有屬於自己的名字嗎？”

    “她母親刺過她幾刀？她父親殺了多少人，才把她偷了回去？——她有和你講過這些嗎？她沒有，她不想。她懶得應付你的追問——英雄，義警，是不是啊？”

    說道最後幾句時，哈維·丹特的態度簡直堪稱彬彬有禮。他微笑著把眼前之人逼上絕路，這是他最熟悉的一套流程——他過去也常這樣威脅自己在黑幫的線人，讓對方隻能相信自己。

    但這回，他變了，目標也變了。他津津有味的傷害著眼前什都沒做錯，唯一錯的就是跟在蝙蝠俠身邊的小孩兒，他瞪著這個一開始還很生氣——現在卻垂下了頭的男孩兒。

    他假裝自己沒有透過孩子，觀察與他同一方向的那個男人。他沒在看蝙蝠俠，真的。也沒想幫蝙蝠俠。

    真的。

    哈維隻是由衷覺得：是時候該醒來了。

    貝兒的遊戲也沒比他的安全多少…他對羅賓陷到了哪種程度毫無興趣。他隻是覺得對方是時候該滾出這陣幽綠色的迷霧了。

    那女孩兒能回到的地方…最好始終都在自己這邊。

    迷霧的主人與犧牲品…最好隻有自己。

    “醒醒吧，羅賓。”

    “你根本就不了解她。”

    “她也根本就不想被你了解。”

    “你們根本就不是同一種人……你永遠也成不了我們這樣的人。”

    -

    我感到悲傷。

    我縮在塔樓的一角，努力假裝自己隻是一顆小小的蘑菇。蘑菇是不會胡思亂想的，蘑菇，蘑菇是不是隻要擔心自己會被誰吃掉就好了？

    不對，蘑菇根本就不思考吧？

    我不知道，實話實說，我也不在乎。

    我假裝的非常成功，沒哭也沒崩潰。前者倒還好說，後者卻多少有點兒可怕。我感覺我不是長大了，學會控製了；恰恰相反，我是習慣了，開始接受了。

    要了命了——是的。我開始習慣我這越發殘忍的本性，開始接受這個動不動就想揉捏別人腦子的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