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婉很快便站在了西院寢殿的隔扇門前。
卻並未立馬去敲門,而是深吸一口氣,靜立片刻。
一旁的春杏緊張又急切,咬牙道:“他們若是敢不開門,郡主便找人砸了這扇門。”
一門之隔的殿內,朱巧巧與卓承誌縮在檻窗前,身上雖已穿戴整齊,前胸後背卻皆嚇出一層冷汗。
柳婉抿了抿唇,終於抬起手臂去敲門。
但指關節還未觸到那門扇,身後急匆匆跑來一矯健的婆子,喘著氣躬身道:“郡……郡主,夫人請您過去一趟,說是有要事。”
柳婉微微一怔,緩緩收回了手,“急嗎?”
“急,現在就得過去。”
柳婉麵上閃過一絲黯然,火氣在心拱了拱。
靜立片刻後沉聲應道:“我這就過去,多謝吳媽。”
今日算是便宜了這對狗男女!
吳媽直接將柳婉領到了佛堂。
佛堂在王府西北角的一處閣樓,地處僻靜,平時除灑掃的下人,沒幾個人往這邊來。
柳婉進門時朱氏正在誦經,手還敲著木魚,眼皮也沒抬。
“篤篤篤。”
“篤篤篤。”
木魚聲灌滿屋子,聽得人腦袋發脹。
柳婉看了眼朱氏,見對方全然一副不想理人的架勢,便也沒吭聲,在一旁的蒲團上盤腿坐下。
說好的“有要事”,果然隻是幌子,不過是想給朱巧巧解圍而已。
“篤篤篤。”
“篤篤篤。”
柳婉有點透不過氣來,心像有千萬隻螞蟻在爬。
如此過了約莫兩刻鍾,木魚聲終於停了,朱氏放下手中的犍槌,背朝她,淡然說了句:“來了?”
柳婉起身恭敬地行禮:“是的,母親。”
朱氏又朝佛龕的神像雙手合十拜了拜,這才轉身看向柳婉,就像看一個熟悉的陌生人,眼神疏離、淡漠,還有幾分不屑。
柳婉覺得自己在母親心的份量,還比不過那佛龕的神像。
或者,更比不過朱巧巧。
她垂下頭,任母親的目光如條帚一般在她身上掃了一圈。
“坐下吧。”朱氏吩咐道,繼而也在另一側蒲團上盤腿坐下。
燭火閃爍不定,偶而傳來“劈啪”一聲燭芯的輕響。
朱氏坐定後沒再吭聲,如佛像一般不言、不動,氛圍很是僵硬。
片刻後柳婉打破沉默:“不知母親急著喚女兒過來,是有何事要吩咐?”
朱氏眉眼微抬:“今日的女訓可溫習了,女紅可做好了?”
毫不遮掩地沒事找事,柳婉心像吃了蒼蠅一般別扭。
“女兒每日的功課都按教習嬤嬤的吩咐做完了。”
朱氏仍是神色不變,視線下壓,扭頭看她:“那你且將女訓背來聽聽?”
柳婉覺得每次與母親相處都像受刑,像被人剁去了手腳,還撕爛了喉嚨。
她故作乖順地點了點頭,目視前方,一字一句地將女訓娓娓背出。
“行莫回頭,語莫掀唇。坐莫動膝,立莫搖裙。喜莫大笑,怒莫高聲。內外各處,男女異群。莫窺外壁,莫出外庭。男非眷屬,莫與通名。女非善淑,莫與相親。立身端正,方可為人。”
“立身端正?”朱氏突然出言打斷,“你作為齊王唯一的女兒,當朝金尊玉貴的郡主,立身可還端正?”
說得好似她不是她的女兒一般,且還話有話。
柳婉垂下頭:“女兒謹尊母親旨意,錯漏之處也請母親指出,女兒定予以改正。”
朱氏側身從蒲團上站起來,驅步在佛龕前燃了一柱香:“你可知,聖上為何將京城最大的這棟宅子賞給你父親?”
柳婉也跟著站起來:“可能……可能因為父親駐守邊境,勞苦功高,聖上感念他的付出所以賞了最好的宅子。”
朱氏盯著嫋嫋升起的輕煙:“你父親乃是先帝朝熱門的太子人選,也導致當今聖上登基後對他多有忌憚,這才將他派往邊境,無召不得回京。”
“這些事情,女兒也曾聽父親提起過。”
“你父親明明已去邊境,聖上卻轉頭又將京城最好的宅子賞給他,來安置我們母女倆,你可知聖上意圖何在?”
柳婉垂著頭,不敢吭聲。
“那是以我們為質,你我皆是聖上要挾你父親的人質,而作為人質,哪怕這日子過得再金尊玉貴,也須得小心謹慎處處提防,以免行差踏錯害了一大家人。”
“女兒一直謹小慎微,從不敢有絲毫逾矩。”
“從不敢?”朱氏嘴角溢出一抹冷笑。
柳婉心口一緊,隱隱生出不祥的預感。
“今日你去西院做什?”朱氏沉聲問。
果然。
“回母親,今日表姐的生辰,女兒特意吩咐了小廚房,給表姐做了份杏仁酥送過去。”
朱氏冷哼一聲,盯著柳婉:“我將你從小養到大,你什心思能瞞得過我?不用做戲了。”
柳婉怯怯地看了母親一眼,覺得母親此刻的目光如蛇信子一般。
她常懷疑自己不是朱氏的親生女兒,但旁人總說,她與朱氏的言行舉止極為相象,好似用相同的模子刻出來的,不愧是母女。
但此時她不願與這個目光如蛇信子一般的女人相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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