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我來燒火。”
沈年放好藥膏,從屋內追出來給她打下手。
沈晚芸並未拒絕,折回屋拿了把麵條和一個雞蛋,出來時沈年已經燒熱了灶台。
她麻利的洗鍋燒水,又繞到屋後掐了把嫩綠的青菜,和堂前現揪的兩根小蔥一同洗淨。
鍋的水已經開了。
沈晚芸把水鏟到一旁的木盆中,拿小勺刮了刮豬油罐內壁,上麵沾著一層薄薄的豬油。
乳白色的豬油遇見熱鍋發出滋滋的響聲,迅速化成了一小灘亮汪汪的清油,獨特的葷香味你追我趕,沿著灶台四溢開來。
正在埋頭燒火的沈年隻覺得口中津液開始大量分泌,但他還來不及咽口水,沈晚芸又利落的打了個蛋。
“滋溜”一聲,清油瞬間從鍋底散開又合攏,包裹著黃白分明的雞蛋滋滋作響。
獨特的葷油味和濃烈的腥香味交織混合,一股霸道勾人的濃香頓時從鍋中彌漫散開,像一塊巨石躍入平靜的湖麵,水花四濺後的漣漪也久久不歇。
“咕嚕——”
沈年咽口水的聲音和肚子的叫聲同時響起,他不好意思的埋低了頭,一根又一根的木柴被接連不斷的送進灶火門。
聽見聲響的沈晚芸揚唇無聲笑了笑,決定極大範圍內維護小少年的自尊心,於是幹脆不提醒他愈燒愈旺的火候。
“呲啦——”
滾燙的開水被潑進鍋,沈晚芸將麵條下到水中,瑩白的麵條和煎得金黃的雞蛋一起在沸水中顫動。
她用筷子抄了抄,然後蓋上鍋蓋。
聽見鍋蓋的聲音,沈年終於不再添柴,讓火勢漸漸轉小。
出鍋前半刻鍾,沈晚芸揭開鍋蓋,將嫩綠的葉子菜丟進去,又用筷子將其按在最底下。
再次開蓋時,鍋中湯汁已經變幻成乳白色,所有食材或霸道或濃烈的香氣全都變得親和。
似那經過世事打磨,從懵懂走向成熟的青年,急躁激勇的本性已然改變,渾身隻剩下隨遇而安的溫和。
沈晚芸早備好兩個七寸大的瓦碗,她將圓潤完整的荷包蛋先撚進左側碗底,再迅速抄起根根分明的麵條,用鍋鏟將兩碗麵湯灌滿,又撚出翠綠的青菜葉簡單擺盤。
最後在碗麵上淋上醬油,灑一撮粗鹽一圈蔥花。
一碗簡單卻完美的陽春麵終於出鍋。
沈年早在一旁看愣了,他們姐弟二人接手麵攤已經一年,陽春麵早就做得無比熟練,沈年卻覺得沒有哪一次能比得上阿姐這次做得鮮香順暢。
連下麵到起鍋的過程在阿姐的操作下都不再是簡單的煮麵,更像一次酣暢淋漓的戲劇表演。
直到沈晚芸將鍋底剩下的麵湯鏟進木盆,鍋鏟和鐵鍋清脆的碰撞聲才讓他徒然清醒。
沈晚芸將碗底有蛋的那碗遞給沈年,自己刷鍋加水,準備用灶台的餘溫燒些熱水晚間洗漱待用。
等她弄好一切,抬頭發現沈年早空了碗,正默默的往灶火門處添了兩根柴。
她也沉默的吃著麵條,卻在碗底發現了完整的煎蛋。
沈晚芸抬頭,灶台前的沈年身形嬌小瘦削,脊背卻挺得筆直。
日子一天天過去,沈晚芸憑著對火候的精確控製和優美酣暢的煮麵手法,讓麵攤的生意漸漸紅火起來,最好的那天甚至能賺二十個銅板。
但她的心中卻越發焦慮不安。
算算日子,再過一個月,副尉家的家仆就要來認她這個“真千金”了。
她還沒攢夠帶著沈年逃跑的路費,買不起馬租不起車,靠兩條腿步行又能逃到哪去呢?況且對方還是個七品大官。
她真的跑得掉嗎?
思來想去隻有一個辦法勉強可行,那就是找個人趕緊嫁了。
雖然她還未到及笄之年,但農家女早嫁並不稀奇。
沈晚芸所在的地方叫澤雲鎮,鎮子不大,可供選擇的適齡未婚男隻有兩戶人家。
鎮東邊放牧的牛二為人魯莽輕率,鎮西邊文雅教書先生的老母蠻狠潑辣。
沈晚芸對一個月後的認親憂心忡忡,卻不敢再將婚事草率決定。
上一世沈年丟了性命才讓她逃出火炕,這世道女子嫁了人就再也由不得自己。
所以這一世她一定要慎重選擇,隻求沈年平平安安。
“阿姐,家和檔子都沒多少柴火了,吃完飯我去後山拾一些回來。”沈年看了看空蕩蕩的柴火堆,扭頭對正在燒飯的沈晚芸說道。
飯後,天邊突然漫起層層疊疊的積雨雲,預示著暴雨快要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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