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驚年不肯走了,??誰來都勸不聽。他固執地站在門前，握著門柄不停轉動，就是要進去。

    “年年,??這麵真的沒什東西,??閑置的空房間而已。”原辭聲好聲氣地勸。

    楊莉阿姨看了他一眼,??“不就你小時候的房間嗎？有什好藏著掖著不讓人進的。”

    “嗚哇,??那糕糕也想進去看看！”

    原辭聲歎氣，“這房間鎖了那長時間,??鑰匙早就找不到了。”

    “哦，這樣啊。”糕糕和廖妮亞一起喪氣地垂下頭。

    楊莉阿姨氣定神閑,??“沒事兒，我記得鑰匙放哪兒。”很快,??她就拿了一大串鑰匙回來，並準確地從麵挑出開這扇門的那把。

    門開了，麵黑漆漆的，四周牆上都掛滿了厚重的天鵝絨簾子。原辭聲哄何驚年道：??“看吧,??什都沒有。”

    然而糕糕眼尖,??小胖手行動如風，看到牆上有拉繩垂下來,??就用力往下一拽——

    四周厚重的天鵝絨簾子同時卷起，隻見光滑如鏡的漆黑牆壁上,??都是大大小小的畫像。窗外,??正午刺眼的陽光照射進來，整個房間都泛濫著燦爛的光河,??但與畫框中少年的美貌相比,??便徹底變得黯淡無光。

    “我想起來了。”楊莉阿姨一拍腦袋，“那年您母親帶您去一位畫家的私人藝術沙龍,??結果到了那，那些畫家的心思全都不在畫上了，一個個都提出想為您畫一張像。那些畫家都很有名也特別厲害，夫人很高興，就把畫像都裝飾在這了。”

    說著，她看向原辭聲有些緊繃的臉，恍然大悟道：“原來您是在不好意思啊？”

    糕糕眨巴著眼睛，“爸爸小時候真的這愛笑啊，照片上愛笑，畫兒也這愛笑。”

    原辭聲陰沉著臉，眉眼間冷得要結霜。

    他極其不願意回憶起以前的自己，更不願意讓人看見。少年時的日子是好，好得過了分，所以經曆過後來那些事情再回頭望，那些好就全成了插在心上的尖刀。

    那時的自己多沒用啊，軟弱又無能，隻一味享受著母親以血肉之軀為自己帶來的庇護，以至於後來全然沒有一點與原正業抗衡的能力，連一隻小狗都保護不了。

    廖夏是個天真又愚蠢的廢物，與其被生生抹殺，不如從最開始就不要存在，自己從一開始就是原辭聲該有多好。

    他忽然感到慶幸，如果自己現在還是廖夏，可能連把何驚年留在身邊都做不到。自己窮盡所有努力，仍無法使何驚年愛上自己，更別提一無是處的廖夏。何驚年更不可能愛上廖夏。

    “行了，出去吧。”原辭聲握住掛繩，剛要重新把簾子拉上，何驚年卻突然抓住他的手，不讓他動。

    然後，何驚年開口說出了這段日子以來的第一句話，雖然隻有一個詞——

    “廖夏。”

    從這天起，何驚年就不肯離開這個房間了。本來令人堪憂的精神狀況，竟也肉眼可見地好轉起來，至少都能夠口齒清楚地說上幾句話了。

    之前醫生有說過，心理現象很類似“能量守”，當一種健康的心理占主導地位的時候，異常心理自然就減輕或消退。所以要盡量多發現一些能夠引導病人健康心理的事物，幫助他從異常低穀走出來。

    原辭聲看向正盯著牆上畫像麵露微笑的何驚年，覺得實在無法理解。開什玩笑，這些無聊的畫還真成了能治他病的良藥嗎？

    “年年。”原辭聲在他身邊蹲下，“今天你想出去走走嗎？你想去哪跟我說，我陪你出去玩好不好？”

    何驚年搖搖頭，繼續欣賞牆上那些畫。

    “年年，你已經悶在家好幾天了，你應該出去曬曬太陽。”原辭聲握住他的手，被他不耐煩地甩開。

    “不要。”何驚年斷然拒絕，眼睛還是黏在那些畫上。

    原辭聲發現，何驚年變了，他的妻子變了。本來他是很粘自己的，溫順又乖巧，吃飯讓自己喂，睡覺讓自己抱。可能他也知道，除了自己，他在這世界上再也沒有別的依傍，所以一直都和自己很好。

    他不知道這些畫到底有什魔力，值得讓何驚年這樣沉迷。

    “年年，你到底是喜歡畫，還是喜歡畫這個人？”原辭聲捧起他的臉，迫使他看向自己。“你喜歡畫，我就帶你去拍賣行，不管多名貴的畫，隻要你喜歡，全都拍下給你。你喜歡……如果喜歡麵的人，我不就在這嗎？你為什不能看看我呢？”

    何驚年眼珠微動，很短暫地掠了他一眼。

    原辭聲出去了。回來的時候，帶來了一群他手底下的人。那些人一言不發，一進房間就開始拆四周牆上的畫。何驚年急了，衝上去想要阻止他們，卻被原辭聲陰森著張臉，硬生生地給拽了出去。

    男人抱緊他，用堅實有力的手臂牢牢桎梏住他，又捂住他的眼睛不讓他看，在他耳邊說：“年年，你病了，那些畫會讓你病得更重。”

    何驚年拚命在他懷掙，煩他煩得要命。他就想看畫的少年，不想麵對現實中的男人。

    然而，男人就是不放過他，連讓他一個人安靜一會兒的機會都不給。他終於被惹得受不了了，發起脾氣用力推他。男人不敢用力怕弄傷他，後背撞到書架上，書架一陣搖晃，上麵的書“嘩啦啦”掉了一地。

    何驚年本來還在不停掙紮，視線落到地上，忽然就呆住了。他的腿像被人冷不丁打斷，整個人幾乎是跪撲了下來，雙手顫抖著從滿地淩亂的書本，抓起一本很老舊的畫冊。

    畫冊已經泛黃，散發著一股許久無人翻看的陳年黴味，封麵倒是依舊色彩鮮亮——

    巍峨的城堡塔樓，美麗高貴的孔雀王子，還有躲在樹冠後麵的不起眼的小灰麻雀。

    何驚年慢慢收緊胳膊，用力把這本畫冊緊摟在胸懷，貼上那顆在胸腔砰砰亂跳的滾燙心髒。

    ——謝謝你，我很喜歡。我會好好珍惜的。

    ——既然你把最喜歡的畫冊送給了我，以後就再也不能看到上麵的故事了。不如我就把這個故事錄下來給你吧，以後你想聽的話隨時都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