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穆想到這緊緊皺起眉頭,??目光虛虛籠在碧絳雪還未綻放的花苞上。
護國寺住持一定是知道什東西,大和尚為國為君,他送這一株佛蓮給皇帝,??也是想幫助皇帝的吧。
但是任他們誰都沒有想到,這佛蓮中生了靈智,??出了一個離經叛道的容穆。
容穆猛地打了個激靈。
那若是自己與暴君太過針鋒相對,本體碧絳雪對暴君的功效豈不是大打折扣……到時候帝王不穩,??江山必定會產生動搖。
這些都是容穆之前從未考慮過的事情,他以為他給這暴君做事,??然後盡可能功成身退,現在看來不止如此,因著一個碧絳雪的二層馬甲,??他還得時刻看著點皇帝,??以防他瘋瘋氣下做出什不太理智的事情出來。
這樣護國寺住持也不會起疑,??不會發現碧絳雪中有一個不受控製的人的靈魂。
這的百姓,明春郎喜嚴華淩還有那三個顏色……才能安安穩穩的生活在大商王朝。
容穆頭痛的點了點太陽穴。
要與皇帝好好相處,??但對方手握生殺大權時常一副近我者死的模樣,??最主要的是還不上他這“勾魂奪魄”這一套。
在皇帝那,他容穆至今還都是一個充滿危險來曆不明的人吧。
容穆抬頭悶下明春遞過來的甜湯,胸口那股莫名鬱氣才順了順。
為什他一朵嬌花要接這種地獄開局的副本啊!
少年深吸一口氣,??將湯碗“咚”的一聲放在小木桌上,??嚇了明春一跳。
“公子可是又難受了?”
容穆搖頭,道了句沒事,又朝外麵看了看,??皇帝還沒回來,??就連郎喜都不見了。
他從塌上下來轉了轉,??思來想去對著明春道:“明春,??你們陛下……最喜歡什東西?或者說,你知不知道他生氣的時候,最愛幹什?”
明春一愣,她隻是小小的宮女,還沒有那大的權利去過問帝王的事情,但偶爾也聽其他宮殿的姐妹聊起過。明春想了想,告訴容穆:“陛下性情不定,有時麵上在笑,有時又沉默寡言,奴婢認識一位在鎏金懸燈樓做守夜宮女的姐姐,她和奴婢說陛下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去那個地方點燈。”
容穆斂起精致的眉頭:“點燈?”
明春嗯了一聲:“陛下喜燈,鎏金懸燈樓有各式各樣的花燈,聽說是整個皇宮最漂亮的宮殿。”
容穆想了想,緩緩開口:“那個燈樓,在什位置?”
碧絳雪一天之內和他分離了兩次,容穆出門前特意和它貼貼了許久,以保證自己在半道不會被突然吸回去。
隻是這一來二去的,天色眼見著變暗了下來。
等走出紫垣殿的大門,一弦月亮已經在樓角掛了起來。
容穆沒帶明春,特意找了個黑甲衛,準備在路上順便問問李隋川的事。
隻是黑甲衛訓練有素,任他怎試探,隻臉色黑紅的打太極,末了實在忍不住道:“侍君若是真想與將軍交朋友,可以求陛下帶你出宮,陛下偶爾會與將軍在城外直道賽馬。”
容穆算是明白了,不管他想幹什事,總歸得先過了皇帝這一關。
他索性不再問詢,皇帝沒限製他的活動範圍,黑甲衛又帶著他走了一會,夜色中的皇宮古怪陰冷,容穆搓了搓手臂,轉過一個紅色牆角,遠處一座燈火通明的宮殿就闖入了眼睛。
宮殿的樓呈四角狀,分三層,恢弘精美至極,少年瞳孔微微放大,柔軟的嘴唇不自覺張開些許,半晌才換了一口呼吸。
這偌大宮闈包括紫垣殿都是冷硬無比,隻有這在皇宮一角的鎏金懸燈樓,每一層都在黑夜中亮著溫暖燈火,靜靜悄悄的燃燒著。容穆回頭道:“路我認識了,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陛下是不是在麵。”
黑甲衛猶豫了一瞬,還是行了個禮轉身走了。
容穆這才抄著袖口,晃晃悠悠的往燈樓走去。皇帝喜愛的地方,不論什時候都有內侍看護,容穆不想與那些內侍再費口舌,等走近的時候幹脆試著隱了隱身形。
這是他從碧絳雪中出來第一次使用精怪的力量,殿門口的小內侍打著瞌睡,宮燈中的燈苗閃動了一瞬,後又恢複平靜。
容穆想著在這找一圈,要是皇帝沒在這他再去前殿看看。
不過明春那傻丫頭像是有幾分運氣在身上,容穆才剛進樓,還沒來得及感歎這布置精妙,就見萬千閃爍燈火中,一個男人長發散下,背對著他坐在一個桌台前。
桌台上放著細竹節,彩紙,還有各色油彩,容穆見那人指節翻動,對著一桌子廉價的小玩意,像是對著國家大事的奏折一般謹慎。
他默了默,靜步上前,看著皇帝將竹節用薄膠黏起,附上彩紙,後又抬手,用一截細細狼毫蘸上參了金粉的墨,在那精致花燈上寫下了兩個力透紙背的小字。
容穆看的入了神,不自覺喃喃念了出來:“辭……晝?”
修長指節瞬間失了力道,一個“晝”字,硬生生拉出去了三寸。
燈毀了。
容穆見皇帝放下紙筆,側眸看來,過了幾息低笑了一聲陰沉道:“侍君可知擅闖孤的地方,會有什下場嗎?”
宮門口,年輕的少將軍騎在馬上,身後是一隊武裝精良的黑甲衛騎兵,還有一些長翎衛跟在隊伍中。
今日天子出行,所有人都得提著一百二十分的心,宮道早已被清幹淨,沿途商鋪關閉,隻許開著窗戶透氣。
李隋川朝旁邊看了一眼,一匹棗紅色大馬上坐著夏侯家的大公子夏侯燕,夏侯燕是當朝三公之一、太傅夏侯明的嫡長子。黑甲衛與長翎衛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今天不知道吹了什風,把這位公子哥吹出來了。
夏侯燕笑著朝李隋川拱手道:“少將軍別來無恙。”
李隋川隨手回了回,譏諷道:“夏侯公子不好好在家彈琴品茶,和我這粗人搶活幹是怎回事。”
夏侯燕麵上笑道:“將軍此言差矣,就算陛下再怎寵幸黑甲衛,我們長翎衛不也在這杵著?長翎衛還有俸祿,陛下出行這等大事,我必定是要來隨身保護的,不然回頭怕是要被問責。”
李隋川哼笑了一聲,低聲道:“你恐怕不是為了看陛下吧。”
夏侯燕眼底閃過一道暗光,隨即又笑道:“宮中貴人出行,光有大老粗可怎行,李將軍說是也不是?”
李隋川瞥了他一眼,身後宮門傳來打開的聲音,回頭看去,一排內侍低頭斂眉停在前麵,讓出了後麵跟著的一輛華貴馬車。
黑甲衛與長翎衛下馬跪地迎駕,半天卻不見車上的人有動靜。
李隋川與夏侯燕對視了一眼,正要開口請示,最前首的馬車內就傳來了低低的對話聲,習武人耳聰目明,不想聽也聽了個齊全。
“陛下不出去騎馬,和我擠馬車做什!”
天子的聲音低沉道:“孤要是不與侍君坐一起,怎知道侍君愛花如命,出門一趟都要帶著這個礙事的大水缸。”
容穆:“陛下要嫌擠就下去騎馬!”
商辭晝:“孤沒讓你把花扔下去已經算仁慈了。”
容穆:“碧絳雪玲瓏可愛,臣帶它出來兜兜風,難不成陛下真以為我要和你一起逛詔獄?臣沒有腦疾。”
李隋川:“……”
夏侯燕:“…………”
夏侯燕:“他……那位,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李隋川難得沒有反駁,隻點了點頭,低聲道:“別惹他,這個人目前還沒有摸清楚,陛下對他態度曖昧。”
沒摸清楚?
還有黑甲衛都摸不清楚的人?
夏侯燕眼中興趣更濃,就是這位容侍君將他的嫡妹迷的七葷八素,七天上了三次香,每一次都在祈求這位侍君能好好從皇宮活著出來。
否則陛下不待見紅甲長翎衛,他也不會出頭來天子麵前晃眼。
這大商京都,好久都沒遇見過這有趣的事情了。
夏侯燕越過李隋川,高聲提示道:“陛下,已經過了辰時,此時出發,可在日中前到達城郊詔獄。”
馬車安靜了一瞬,緊接著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挑開簾子,露出天子半張俊美漠然的臉來。
“夏侯燕?你不是告病半年嗎?”
夏侯燕回道:“蒙陛下關切,臣病已好的差不多了,今日特來隨行。”
商辭晝垂眸,隨意道:“可。”
皇駕車簾放下,車中這下沒有聲音了。
內侍們留在原地,近衛接管了天子車駕,一行人朝著京郊詔獄而去。
容穆一身淡青色的束袖裝,一雙瘦長的腿在馬車內拘束的蜷縮著,商辭晝就坐在他對麵,兩人之間夾著一個怎都忽略不了的大蓮花缸。
碧絳雪隨著馬車左晃晃右晃晃,又想親近容穆又想吸吸龍氣,整朵花像是終於湊全了父母的孤兒蓮。
麵對容穆,商辭晝沒了對外人那般冷漠的神色,表情稍多了一絲。
“你對碧絳雪,倒是比孤上心的多啊。”
容穆默默將大花缸朝自己這邊拉了拉,“碧絳雪多好看,花苞又大又可愛還香香,除了這缸有點土氣,哪哪都順眼。”
商辭晝緩緩道:“這珍品是護國寺住持送給孤的,現下怎好像你成了主人。”
容穆吸了口氣試探道:“陛下從不管這花如何,臣每日與花相處,自然多了幾分感情,碧絳雪也親我,要不然陛下就將碧絳雪送給臣算了——”
商辭晝:“不行。”
容穆睜大眼睛:“為什,一盆花而已,至於這小氣嘛!”
商辭晝被忤逆慣了,甚至都已經開始自動忽略容穆的放肆,“這花暫時還不清楚憫空是怎從南代弄出來的,孤登基以來,雖然不與南代交戰,但關係也算不上好,若是南代國君有朝一日用這個來拿捏孤,孤沒花還回去,豈不是處於沒理的一方?”
容穆頭一次聽說南代國君,不禁就有些好奇道:“陛下可知那南代王是怎樣一個人?你見過嗎?”
商辭晝微微眯起眼睛:“你還真是對南代心心念念……那你可知,此次詔獄中抓的人,其中三個都是南代的細作?”
容穆啞然:“南代為何要給大商派細作?”
商辭晝用腳踢了一下碧絳雪:“你說呢?”
碧絳雪委委屈屈的垂了垂花腦袋,容穆感覺自己的腦袋也疼了一下,欺負他可以欺負他的大笨缸不行!
容穆咽不下這口氣,幹脆借著伸腿蹬了皇帝一腳。
這下舒服了。
商辭晝這人難以捉摸,有時候哄他他卻掐人脖子,有時候踹他他卻反倒麵上帶笑,活脫脫一個變態。
馬車搖搖晃晃,外麵傳來馬蹄踢踏的聲響,商辭晝開口道:“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此花非凡品,很大可能是從南代皇宮出來的,南代人愛花愛蓮,這株一定是有一個非富即貴的前主人,是南代王族都有可能,王族的人,自然有本事派細作來大商尋花。”
容穆聽的小聲嘟囔:“你們這番土匪作態……人家找花還有錯了?”
商辭晝冷臉:“你該罵憫空那神棍像土匪,他倒是借花獻佛了,剩下的爛攤子全都要孤來管,南代新王處事古怪為人神秘,保不齊哪天就會因此對大商發難,孤倒是不怕他,但孤討厭麻煩。”
……怪不得剛進皇宮那天晚上,這暴君一副要算計著殺人的姿態,原來是因為自己被擺了一道。
容穆歎了一口氣:“所以碧絳雪真的送不了臣嗎?”
“你在孤的身邊就是在碧絳雪的身邊,你若是一直執意要花,孤反倒要懷疑你也和那細作一樣,要卷花跑人了……或者,你有什非花不可的緣由?”
容穆默默禁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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