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寄凡怔怔地站在原地。

    “你……說的可是真的？”謝寄凡百思不得其解,??仙君為何會突然去熾翎穀這樣的地方？

    “阿昭姐姐親口和我說的，怎會有假呢？”停雲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他，“我以為你知道,??這才接下了這任務。”

    “我,??我並不知曉。”謝寄凡喃喃道。

    先前他失魂落魄地四處尋找顏如昭,??可如今撞大運，真的有了與她相見的機會,??他卻忽然感到一陣惶恐。

    雖然是受了停雲所托,??可顏如昭,??如今還願意見他？

    停雲卻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隻是笑眯眯地揮揮手,??“麻煩你啦,??我先回掌門山去,??否則阿溪哥哥又要訓我。”

    送別停雲，謝寄凡看了眼自己的乾坤袋,??隻覺得好似接過了一個秘密珍寶,??他心中不安，卻又因那一線的希望而生出了些許期待。

    ……

    妖界，淩月山。

    顏如昭立在凝霜劍上，穿行過烏壓壓的雲海，前方山脈怪石嶙峋，一片死氣沉沉。

    她沒有停下禦劍飛行的速度，而就在即將撞上山體之時,??地動天搖——

    雲霧散開，山體位移,??為她打開了一道幽幽小徑。

    顏如昭沒有停頓,??繼續向前。身後山體閉合,??她沿著小徑繼續飛行了一段距離後，來到了一片寬闊的地界。

    她眼前出現了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飛禽走獸，或美或醜。

    顏如昭終於緩慢地降落，將凝霜劍收回腰間。

    一位俊美的少年來到了她麵前，恭敬地行禮：“玉羅仙君大駕光臨，妖皇陛下前兩天才從魔界歸來，已經在麵等候，請隨我來吧。”

    顏如昭點點頭，她正是收到了燕蒼從魔界回來的消息，這才前來拜訪。

    那少年領著她，走在她身前一步，卻時不時回頭看一眼顏如昭，眼神中充滿著敬慕之情。

    被看了幾眼後，顏如昭很是奇怪，她仔細打量了一番少年，視線掃過他的頭頂，才發現那處有兩隻小巧可愛的角。

    她這才想起來，這少年不就是……燕蒼在仙門大會時送來登仙殿的爐鼎之一？

    顏如昭麵上神情平靜，心中卻又將燕蒼罵了一遍。

    她來找他是來說正事的，他卻派了這個人來接她，戲弄之心簡直昭然若揭。

    少年將她帶入妖皇的寢殿後，便有禮有節地退下。

    而顏如昭還未踏進殿內，便聽見麵發出的傳音：

    “玉羅仙君，稀客啊——”

    調笑般的話語未落，一隻冷箭穿透空氣，向顏如昭襲來，卻被後者牢牢地夾在手指間，猛地紮了回去。

    一聲金屬撞擊的輕響，顏如昭便知道被麵那人擋下了。

    走進內室，便看見燕蒼悶悶不樂地看著她，“逗你玩而已，怎還認真起來了？”

    那冷箭就是他放出去嚇唬嚇唬顏如昭的，等到了她麵前就會轉彎。

    “做什？”顏如昭輕笑一聲，“我一來就要給我下馬威？”

    “這不是想報你幾千年前在這兒戲耍我的一箭之仇。”燕蒼瞪了她一眼。

    顏如昭閉關之前曾在妖界和他打過一架，當時二人難解難分，但最後燕蒼才知道，顏如昭不過是在和他鬧著玩，她最後一釋放靈力威壓，他便化為了原形。

    妖界之主燕蒼的原形是一隻凶猛的老虎，體型龐大如小山丘，可在顏如昭麵前卻變為了一隻幼虎，看起來甚至很像小貓咪。

    他當時還不服氣地吼了幾聲，發出的卻是“嗷嗚”的聲音。

    聽起來更像小貓咪了。

    當時有不少仙界各門派的人前來觀戰，於是在此之後，“妖皇燕蒼真身是隻貓”的傳言散遍了修真界。

    顏如昭這個罪魁禍首倒好，沒過多久就閉關去了，而他卻足足被嘲笑了幾千年，臉都丟盡了！

    “那可是你活該，我早和你說平局議和，你自己不願意。”顏如昭自顧自地坐下，殿內的一隻小靈狐見她來了，瑟瑟發抖，連忙為她奉上仙茶，是顏如昭最愛的白霧香片，茶蓋打開，清香的霧氣嫋嫋散出，充盈了整間屋子。

    燕蒼看見自家的靈狐胳膊肘往外拐，臉色更黑了。

    “說吧，你這次大駕光臨，為了什事？”最終，燕蒼還是得自己給自己找場子。

    “來找你借個東西。”顏如昭眉目舒展地朝他一笑，“請妖皇大人行個方便。”

    要維持一個巨大的結界絕非易事，顏如昭需要尋來幾個能鎮守一方地界的仙器，才能保證結界的穩定。

    淩月山內有一座主峰，是修真界第一高峰，峰上積雪不化，唯有夏季最炎熱時分冰雪消融，取一捧融化雪水栽種靈樹，靈樹將有庇護結界的作用。

    她之所以先來淩月山，是因為此時正值夏季時分，恰好能來取雪水，而且，妖皇燕蒼比較好說話，不用她多費口舌。

    不出顏如昭所料，燕蒼甚至沒問她要用雪水作何用處，便一口答應了。

    “這點小事，何須你親自來一趟。你傳信過來，我不就派人給你送去了。”燕蒼擺擺手，喚靈狐將這事吩咐下去。

    “多謝。”顏如昭放下手中的茶杯。

    燕蒼卻忽然皺了皺眉，他盯著她的右手手腕，那戴著一隻手鏈，上麵有著蓮花形狀的掛飾，帶了一點微微的鏽跡。

    他記得，之前在仙門大會時，這隻手鏈是戴在她那小徒弟謝寄凡手上的。

    燕蒼於是狀作不經意地問道：“你那徒弟現在如何了？”

    顏如昭的笑容淡了些，她有些奇怪地抬眼看向燕蒼，“你問這作甚？”

    燕蒼絲毫不掩飾自己對她的心意，嘴角輕狂地一扯，大喇喇地說：“他與你親近，我看不慣。自然要問問那小子近況如何。”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顏如昭第一次沒有與他嗆聲，她隻是淡淡道：“如今他已不是我的徒弟，這手鏈自然也要收回。”

    燕蒼挑了挑眉。

    這快？顏如昭便厭棄了那少年？

    這倒是他沒想到的。

    燕蒼沉吟片刻，似還想再說些什，但靈狐此時已經一跑一跳地進來了。

    聽了稟告之後，燕蒼有些無奈地朝顏如昭說，“實在抱歉，今年主峰上的積雪這段時間還未化開，冰雪未化，主峰上凶險難料，不好強行上去，要讓你再等一段時間了。”

    顏如昭想了想，問道：“大約要多久？”

    燕蒼：“今年因為魔界動亂，修真界的氣候被它們攪得一團糟，怕是得等上兩個月左右。”

    兩個月。

    這時間太長了。

    顏如昭摩挲著茶杯壁，詢問：“若是以我的修為，強行上去呢？”

    燕蒼奇了：“你就這著急？仙君，你這個問題我倒是很難回答，因為這多年來，沒有人會在冰雪未融時登上主峰。”

    “不過……”他沉思片刻，說道，“若你真這急切，可以再等半個月再上去，風險會小許多。”

    顏如昭這才放下心來。

    得到了消息，她便也不在妖界久留，準備啟程去下一個目的地。

    燕蒼卻不樂意了，急道：“怎，剛來連茶都沒喝兩口就要走？”

    他露出一點不懷好意的笑容，打了個響指，一隊膚色白皙，身體嬌軟的少年魚貫而入，在顏如昭麵前給她行禮。

    顏如昭差點把手上的茶水給打翻。

    她就知道！燕蒼讓那個長角的少年引她進來，肯定沒安好心！

    “仙君來都來了，我妖界這群孩兒們仰慕您許久，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不如……”燕蒼意味深長地同她說。

    顏如昭很無奈。

    她知道，妖性本淫，這種事情在他們妖界大概見怪不怪。

    可她不一樣。

    她有潔癖，喜歡幹淨。

    燕蒼其實也知道這一點，他就是總喜歡挑戰她的底線。這是他們二人慣用的相處方式了，誰都不肯讓步，一定要讓對方吃癟才行。

    顏如昭當然不會如他所願。

    於是在她施施然走出妖皇寢殿後，內室的一群少年們圍著一隻小奶貓，麵麵相覷。

    妖皇：“嗷嗚——”

    顏如昭你太過分了！！

    離開妖界後，顏如昭禦劍而行，向熾翎穀的方向而去。

    熾翎穀人跡罕至，但這卻是通往鬼界的必經之地。

    顏如昭在來之前，便已經知道這地方有多邪性，但她並不畏懼，施了個法術在劍身之上，籠罩了一層臨時結界。

    鬼界向來與修真界獨立，修者們的修為會被稍稍壓製。而芙蓉仙山此時離她太遠，顏如昭無法運用全部的力量，暫時隻能做速戰速決的打算，從熾翎穀上方直行。

    可當她飛至熾翎穀上方時，卻驚訝地看見，此處已經完全變了個模樣。

    赤炎之地原本寸草不生、地麵幹裂，裂開的口子中是熊熊鬼火烈焰，永世不滅。若是沾上一點，即使是修者之身也要皮開肉綻。

    而極寒之地，則與淩月山主峰的危險程度相似，唯一不同的是，這沒有積雪融化的時節，終年都是冰川雪山，若是不能持續地發動靈力為自身保暖，暴露在空氣中超過數十秒便會被冰雪入體，成為熾翎穀中的一隻冰雕。

    可她如今到來之時，大片的領土已經栽種上了靈植，冰雪消融，赤焰黯淡，顏如昭嚐試卸去結界，並沒有感受到任何傷害。

    她有些不可置信，稍稍降低了一些禦劍飛行的高度，隻見不遠處一棵靈草中綻出鮮妍的花瓣，靈力氤氳開來，顏如昭拿指尖一撚，很快意識到——這是玉羅門的靈植。

    她在心暗暗歎息，岑溪這家夥，終究是沒能放心得下她，連這點小困難也要幫她解決。

    在熾翎穀上方，顏如昭看見靈植還未覆蓋遍整個熾翎穀，想必被岑溪派來的弟子還在進行栽種。

    她想，她得找到那個人。

    現在這樣的程度已經足夠了，她不會再有任何危險。顏如昭隻怕，被派過來的弟子一頭愣，要將整個熾翎穀都改造一遍。

    這恐怕要耗盡對方的靈力了。

    顏如昭再次放低了飛行高度，她仔仔細細地搜尋著，熾翎穀平時不會有修者接近，因此格外好找。不過幾刻鍾的時間，顏如昭便看見了疑似的人影。

    那人看身體輪廓，大約是個男子，他罩著一件黑色的衣袍，頭戴兜帽，緩慢地在鬼火烈焰之間移動。

    “喂——”顏如昭眼見著那人看起來有些疲乏地行走著，擔憂他在如此危險之地受傷，便禦劍而下，一陣風似地經過，卻將那人帶到了凝霜劍上。

    黑袍男子似乎還沒反應過來。顏如昭已經驅使凝霜劍，往栽遍了靈植之地行去。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她才回頭望向他。

    男子安安靜靜地站在她身後，他身上的黑色鬥篷將他整個人罩住，臉上還戴著一個黑色麵具。顏如昭知道，那是能保護修者在極端環境中行走的特製衣物。

    可即使如此……她看向男子的手，他戴著的手套破裂了一個大口子，他的手背被鬼火灼燒，傷口看起來猙獰可怖，仍在往下淌著血。

    就是這樣的一雙手，栽出了那些燦爛的花草靈植。

    顏如昭不禁在心中想，岑溪這是出的什鬼主意，這弟子還是孤身一人，他若是葬身於此可怎辦？

    “你叫什名字？”她上前一步，問道，“我是玉羅仙君，你可曾見過我？”

    男子靜靜地立在原地，沒有回答。

    顏如昭有些莫名，可她知道，這人的視線一刻都沒有離開過她。他露在麵具外的一雙眼睛目光好似著了火，時時刻刻黏在她身上。

    仿佛看一眼便少一眼，一旦挪開，她就會消失不見一般。

    “你……會說話？”顏如昭疑惑地問道，她想，這人怕不是被嚇傻了？

    “你別怕。”她溫聲安撫道，“如今我們已經安全了。你不必再栽種靈植，可以回玉羅門去。”

    男子仍舊沒有開口。

    但和剛剛不一樣，方才他像是癡了一般地盯著她看，而此刻，他卻好像有些無地自容，他往後退一步，像是隨時要逃跑。

    “誒……”顏如昭不知自己是哪兒嚇著他了，連忙攔下他，“你受了傷，先別走呀，我給你治了傷你再離開也不遲。”

    男子遲疑地停下腳步，顏如昭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感受錯了，但她總覺得，他好像很悲傷。

    黑色的衣袍被他小心翼翼地掀開一角，不讓手上的血水觸碰到麵的東西。顏如昭仍舊不知道他要做什，但下一秒，一隻淺藍色的蝴蝶撲閃著翅膀，緩緩飛了出來。

    它親昵地停在顏如昭的額角，像是她發髻上的一隻簪花。

    顏如昭立即明白了，她問：“停雲，是停雲讓你把這隻蝴蝶捎來的，對？”

    男子終於有了反應，他點點頭。

    顏如昭笑了，她說：“停雲孩子心態，難得你願意幫她做這樣的事。”

    千迢迢，隻為給她捎一隻蝴蝶。

    “過來一點，我來為你治傷。”顏如昭終於伸手，握住男子的手腕。

    鬼火灼燒的傷口很難自愈，普通的靈藥也沒有作用，還好顏如昭帶著玉羅門醫修研製出的藥物，至少能稍稍緩解他的疼痛。

    男子被她握住手腕，有一瞬間的顫抖，可之後，卻又變得極為溫順，任由她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