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勉聽見父親發出一聲淺哼,他隨手把外套丟在床上,從口袋摸出一包煙,然後對他說:“我出去一下。”
“哦。”陳青勉點頭,答完,他就縮回了被窩。
還沒出門,父親就迫不及待地咬上了一支煙。
身體的安撫需要一定的時間。
這是陳青勉在醫院的第八天,但是醫生還沒有鬆口讓他出院。
今天恰好是周末,日落黃昏的時候母親來了個電話,說青葉的輔導班有些事要耽誤會兒,讓他自己去外麵吃飯。
既然她這講,那肯定是一時半會兒來不了,肚子在咕咕地叫,表明它沒有耐心再等待下去。
於是他穿上外套,動身去尋吃食。
住院樓人流不息,他從樓上擠到樓下,直至出了樓才能大口暢快地呼吸。樓外是個不大不小的廣場,也是停車場,各式各樣的汽車停在規劃的車位,隻留下一條窄窄的通道。
地麵有斜斜的樹影,陽光造就的它們與燈光造就的它們完全不一樣。
那片影子被黃昏勾勒得帷幔豔麗,風動,它也動。
是一棵曆史久遠的銀杏。
陳青勉不能從它巨大的身軀推測出它的具體年紀,不過他肯定它的資曆夠老,也許它比城市先在這駐紮。
走了好幾步才越過它的影子,前麵是醫院大廳,門前絡繹不絕的。
吃什呢?
他沉思著。
這真是眼前最大的問題。
吃……
剛有點思緒,陳青勉的注意力就被眼前一張略帶感困惑的臉吸引,那是個中年女人,神色焦灼,她眯著眼睛四處打量,好像是在找什。
陳青勉的記憶在這一刻卷回春節前,他想起來在文明那個廢舊的老球場所發生的一切,像夢卻是事實。
“阿姨……”他主動上前去,“要幫忙嗎?”
大廳也有負責引導的護士,但來的人實在太多,她沒有三頭六臂,不可能兼顧到每一個人。
中年女人看向他,表情先是驚喜,然後是驚訝。
“你是……”她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他,腦子攪了好一陣,她終於想起來:“你是敏枝的朋友,對不對?”
“是我。”他答。
“你怎在醫院?”中年女人隨口問,不經意間看見他手腕上的帶子,隨即恍然,“哦,你生病了?”
“嗯。”陳青勉點頭。
“感冒嗎?”中年女人猜。
“沒有,老毛病。那你呢,我看你好像在找什。”
“哦……是這個,”中年女人把手的掛號單舉起來,說道,“我找不到這個科室,他們跟我講在4樓,但是我去了,也沒有看見。”
她很少來縣的醫院,買藥這回事幾乎都是小輩幫她代辦,可是這幾天他們都有事,她也著實不太好再麻煩黎敏枝,除了過年前那一次,她還找她好幾回。
今天這才自己過來,兜兜轉轉地走了好久,還是找不到。
陳青勉取下她的掛號單,看了看,用手指著他們左側方向說:“哦,不是這個樓,這科室在那邊。”
“哦,原來是這樣……”困惑得以解除,中年女人眉宇間的哀愁消散,“那謝謝了,我去那邊找找。”
“你可以嗎?”陳青勉看得出,她的樣子對縣醫院不是很熟。
“沒事的,”中年女人擺了下手,“萬一不知道問他們就可以了。”
“我帶你去吧。”陳青勉提議。
“啊?”她驚訝。
“反正我也沒事。”不管怎算,多少他也算是拿了她一點東西的,盡管那是一盒他不怎喜歡的牛奶。
“那好吧,謝謝你了。”
“走吧。”
如果黎敏枝在這,她會袖手旁觀嗎?
陳青勉知道答案,他知道。可這答案從何處得知?
他對她的了解有多深?
她喜歡什?
一切他都一無所知,他不曉得她多大,也不知道她的生日,還有她的偏好,比如喜歡的顏色和日常興趣……
班女生討論的那些東西,她平時也有看嗎?
他所掌握的隻有淺薄的一層表皮。
嘖。
眉頭緊皺。
女生說的那些玩意,他是什時候在意起來的?
其實他完全聽不懂,每一個名詞都像天外來客那樣稀奇,不過他也不能湊過去問她們那到底是什……他畢竟是男孩子,有自己的倔強。
當然,他要是問,她們肯定會樂意告訴他,班的同學都對他很好。
所以……
最好的辦法也是最笨的辦法就是……他一個一個百度,很蠢吧?他有一個平板,麵的備忘錄塞滿了各種信息。
陳青勉貼在醫生辦公室門口的牆壁上,視線掃視著每一個過路的人,但他全然沒看進眼睛,他的雙目現在隻裝得下他的臆想。
不過,雖然他不知道她喜歡什,可他知道她討厭什。
嘴角抽起個無奈的笑。
她討厭他啊。
那個女人的冷漠從來都是如數傾倒在他的身上,他想,要是再這發展下去,可能不久的將來他會變成一座冰山的。
就像南極洲最大最高的那座,隱約記得它叫做b-15a,現在好像解體了,沒關係,他一定能取代它。
後腦勺頂到的地方很冷,春初了,溫度還在低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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