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根分明的黑色睫毛被水漬沾染得水色十足,它們更加濃黑了,也變得堅硬許多,仿佛野獸的利爪,死死地扣住黎敏枝的心髒。
“沒有……”
他還在糾結這件事,嘴巴叨叨個不停。
“陳青勉……”黎敏枝試著叫了他一聲,可是沒有太明顯的回應,他好像專心地沉溺在自己的世界。
兩隻手越握越緊,她甚至在畏懼,害怕下一秒他的血管就會被他自己給擠破。
“但你得接受。”
黎敏枝提高了音量說。
聞言,他的眉頭停滯,但雙手仍在緊繃。
“不過,傷心也不是不可以。你要是難過的話,不用忍著,有多難過就難過吧。”
往後再沒有一刻會比現在更讓人刻骨銘心了。
“你是在安慰我嗎?”陳青勉艱難地露出個笑容說,他通紅的眼眶把他襯得如白瓷一般美麗而脆弱。
“是經驗之談。”黎敏枝淡淡地說。
陳青勉望望她,思緒被她嘴那句經驗之談給截下。
他第一次那透徹地看見她眼底湧動的光彩,它是一條地底的暗河,擁有遠古悠久的沉澱,還有數萬年以上的純粹。
麵什都可能有,但這一次,沒有討厭。
……
肩頭真沉。
薄薄的衣服被水潤濕了,不知道是多少毫升,這種東西通常無法計量。
黎敏枝的雙臂暫時不能動,因為被陳青勉緊緊地抱著,她小小地掙了下,無果,她側目,隻看見他的耳朵。
他何時倚靠過來的?
那是無法追溯具體景象的前幾秒,他用兩隻手把她圈起來,那柔弱的手掌還是有著她吃力不討好的力氣,他把腦袋枕在她的左肩,低低地啜泣起來。
淚水一定流滿了他整張精致的臉蛋,從眼角到鼻翼,可能劃過嘴唇,也可能從他漂亮的鼻尖直接滴落……
悲痛欲絕的情緒跟大顆大顆下墜的眼淚一起侵蝕黎敏枝。
她並非鋼鐵澆灌的肉/體,手掌觸摸到他身體悲傷的顫抖,她就情不自禁舍棄了對他的所有成見。
無論暫時還是永,目前的她,沒辦法把一個失去親人的可憐孩子推開。
她說過,這感覺她深有體會。
小聲的嗚咽在她耳畔回響,有時輕,有時重。
她的視線往下瞥去,一點不漏地注視著他微顫的下巴,亮晶晶的淚痕掛在上麵,流動不息。
世界是安靜的嗎?
黎敏枝不清楚,但起碼這一刻,她的耳朵沒有別的聲音,那麵全都是他黯然神傷的哭泣。
多久了?
陽光都有了明顯的偏移,它鑽進了這處陰涼,落在黎敏枝的大腿上。
熱。
是有一些。
不過麵前的人還需要一點依靠,他那兩隻無助的手還掛在她的肩上,絲毫沒有放鬆,她抓住他的衣袖,順著彎曲的手肘撫上他的後背。
好吧,如果他需要的話,那她不介意大方一次。
真的穿得很單薄,隔著一層衣服,她好像還摸到了堅硬的肩胛骨,胸口的起伏不定傳遞到她的手心。
漸漸的……它平息下來。
像一場大雨的末尾。
零散的淅瀝聲變得隱隱約約、似有若無。
“你是水做的?”她看著他,打趣了一句。
陳青勉在幾分鍾後總算抬起了頭,臉上亂糟糟的,淚水差不多流遍了他整個臉頰,聽見她的話,他隻是眨眼。
被水洗禮過的瞳孔恢複了一點光芒,清澈又回來了。
眼眶最後兩行淚水滑落,跟那片曲折的淚網融為一體。
黎敏枝抽了張紙巾,他離得近,她隻用抬手就能擦拭到,事實正是如此,她在幫他抹去臉上的水漬。
剛落下的是溫熱,落了有一陣的是冰冷。
“抬頭。”她指示著,有一些都跟著皮膚的弧度落進了他的鎖骨以下,她隻能盡量幫他擦掉,但不可能是全部。
陳青勉聽話地仰起頭,任由她的手指在下巴上摩挲。
癢癢的,讓人意猶未盡。
身體沒有那重了,他感覺渾身輕輕的,好像連細胞都被重新更換了一遍,他可以自由地呼吸,也可以順暢地思考。
他以為哭泣是最沒用的事情,可酣暢淋漓地發泄之後,他才開始嘲笑自己的愚蠢。
“抱歉。”
在她撤回手後,陳青勉才注意到她左肩上那一大塊濕潤的衣料,真叫他臉紅,也叫他戀戀不舍。
她的手掌可以停留多一秒,完全可以。
可是她為什沒有呢?
仿佛事情是上個世紀發生的,他抱著她,沒出息地埋在她的肩窩啜泣,那副麵孔一定難看到爆了!
“小孩子都愛哭,我能理解。”黎敏枝挑眉。
“什啊,”陳青勉皺眉,“你覺得我是小孩哦。”
她沒說話,拿起旁邊的奶茶喝了一口。
“我已經成年了。”陳青勉轉過身去坐好,所幸曆經這一段波折,筷子還穩穩當當地擱在飯盒。
“早就成年了。”他似乎不服氣地強調了一句。
“誰沒有啊。”黎敏枝反問他。
“既然大家都有,”陳青勉止不住地想看她,視野有她,他會覺得無比安心,“憑什我是小孩?”
“憑你小,行不行?”
她眉宇神態的傲氣並不令人生氣,與此相反,陳青勉覺得這樣的她,越來越讓他著魔癡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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