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善態度的變化自然沒能瞞得過陳恪。
他看了眼身旁的安然,天光漸漸變暗,她卻始終盯著前方的大殿,一動不動,甚至連站立的姿勢也不曾變換一下,那身素白衣裙在不甚明朗的星光映襯下更顯清冷孤寂,仿若瑤台飛仙一般遙不可及。
他不由向前一步,朝她又靠近了些,似乎想要用自己的暖替她驅走所有的孤與寒。
“安安?”
安然緩緩轉過頭來,麵紗後麵的眼神還有些渙散,身子卻立刻繃直,待看清了人,這才又慢慢放鬆了下來。
放鬆之後,她這才發覺兩人站得有些近,一高一矮兩道淡影落在她和他的腳下,相互依偎著,頗顯曖昧,她皺了皺眉。
“何事?”
陳恪的喉嚨滾了滾,他想要說,你別怕,你還有我。
可即便隔著一層輕紗,他也能清楚地感受到她身上那因自己靠得太近而帶來的不悅,他低下頭,伸手撚去她幃帽上的一片灰燼,那句肺腑之言也換成了一句稀鬆平常的詢問,
“餓不餓?我去給你拿些吃食來?”
說完,他似不經意地往後退了半步,那原本糾纏一起的人影頓時裂開一道縫隙,勾勒出兩人清晰完整的輪廓來,男子挺拔,女子曼妙。
鼻尖那股溫熱綿長的氣息消散,一陣風從背後吹過,清涼而濕潤,安然搖了搖頭,伸出手來,
“雨來了。”
一落雨,這火便不能繼續燒下去,她先前的那一番功夫終究還是白費,她仰頭看天,眼中劃過一絲嘲諷。
老天作梗又如何,她還有手,她還有刀,總有辦法叫那石台化成碎渣。
夜風將她的那句呢喃輕輕卷了出去,送到了在場之人的耳中。
左善也去看天,若是真能下雨,主持也就不用擔心守在宮外的流民會徘徊不去了吧?
然而,夜幕低垂,月明星稀,哪有半點兒要落雨的樣子!
“夫人,真的會下雨嗎?”不遠處有人突然開口詢問。
安然沒有回頭,陳恪循聲看過去,卻見到一張張焦急渴望的臉,雖身處絕境卻依舊對不可知的未來滿懷期待的臉。
他轉過身,衝他們笑了起來,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自豪,“那是自然,我家夫人從不打誑語。”
安家人行軍作戰,觀天象辨風向那是必備之能,安然跟著她大哥習武學兵法,這些自然也不會拉下。
宮羽抱著阿望坐在一旁,也跟著不停點頭,她家小姐可是神女,隻要她說下,老天爺就是沒雨,也得擠出兩滴淚來!
流民間的氣氛頓時鬆快了起來,自去年七八月下過一場雨之後,老天便再沒落過一滴雨,田幹得都能差進手指去,這會兒若是能痛痛快快地下場大雨,將地泡軟,將河填滿,地就能長出莊稼來,隻要有莊稼,他們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淨虛見狀,嗤笑一聲,“他們說的話你們也信!你們可別忘了,這些人可是殺人凶手!”
他的話如同一盆冷水倒入沸騰不止的鍋中,所有的歡快熱鬧眨眼間便被衝散,眾人互相看了看,再不敢多言。
雨還沒下,他們的肚子也還是空的。
其他的道士僧人都走光了,隻剩了他們還留在這,不是為了給迎仙觀討什公道,也不是為了跟朝陽宮一起作證,他們還在這兒不走,隻為了看在他們忙了半日的份上,幾位道長能施他們一碗粥喝,好叫他們能安穩睡上一晚。
“瞎!”
四周一片安靜,阿望那稚氣又含糊的聲音在這一片沉默中顯得尤為得清晰。
淨虛聽到這聲音,腦中立刻閃過方才女子朝他投過來的視線,臉上頓時一白,然而在看到站在他前麵的左善道長,立馬又有了底氣。
他轉頭朝著依舊興奮地喊個不停的阿望狠狠瞪去一眼,小兔崽子!等會兒有你哭的時候!
宮羽卻沒注意到他這陰毒怨恨的目光,她被阿望吸引了全部注意。
“對!下!下,雨!”
“瞎!”
“下,雨!”
左善的目光從牙牙學語的孩童上緩緩移開,落向一旁的夫婦二人身上,男子體貼細致,女子嫻靜淡雅,這樣的人,真的會是淨虛口中處心積慮且心狠手辣的惡人嗎?
等了近一個時辰,先前派出去的師弟終於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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