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的燭火微微晃動。
沈元謙走後,??沈柔站在原地,沉默了許久。
她的手,輕輕放在平坦到無一絲贅肉的小腹上。
她從沒想過懷孕生子。自打進了君意樓,??入了賤籍,生孩子就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
若是嫁給衛景朝,脫了籍,倒是可以生。
可是,??這個孩子在這種尷尬的時候到來。
衛景朝剛與洛神公主成婚,定然不會願意要一個外室子。
所以,??這個孩子是肯定留不下來的。
想到此處,??她心一陣酸澀。
或許是母親和孩子之間天生的關聯作祟,她忽然想吐。
沈柔揉了揉作祟的肚子,向後靠在柱子上,??忍住吐意。
沈柔呆呆望著天花板,??半晌之後,??忽然轉身進了內室。
她靜靜望著床帳上掛著的花燈。
粉的荷花,??黑的燕子,緊緊依偎在一起,燕子的翅膀穿過荷花的花瓣,??兩盞燈宛如相依相偎,如斯親密。
從涼州城回來時,??她特意帶回來,一路珍惜,最終掛到此處。
那時,??衛景朝笑著調侃她,??“兩盞破燈當成個寶貝。”
畢竟,??都護府那樣多的金銀珠寶,??她一樣都不看在眼前,隻抱著這兩盞燈,的確是蠢的厲害。
她緩緩踮腳,從小銀鉤上取下兩盞燈,發狠地用力撕碎上麵覆蓋的牛油紙,將碎爛的紙張狠狠扔在地上。
最後,兩盞燈都隻剩下竹骨架。
她定定看著,眼淚滑下臉龐。
想笑,卻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她在意的哪是花燈?
是他,是情分。
所以才更像是個笑話。
畢竟,他虛偽的感情還不如這花燈值錢。
她轉身拿起靜靜發著燭光的宮燈,掀開蓋子,將麵的蠟燭,扔進一旁空蕩蕩沒有水的盆。
牛油紙燃得很旺,飛快燒成一團灰燼,那灰也是稀碎的,化成了粉墨。
竹骨架也很快發出劈啪啦的聲響,燒成灰後,還挺拔著,留著最初的模樣。
沈柔像是忽然想到什,從腰間拽出個荷包,盯著上頭的鴛鴦看了片刻,一同扔進盆中。
絲綢繡線碰上火星子,很快被吞噬,燒成碳灰。
沈柔看著看著,忽然閉上眼,抹去眼角的淚滴。
沒有人。
全都沒有了。
所有的情愛和羈絆,都隨著這一盆火光,化作飛灰,撮不起,撿不盡。
她的心,也化作齏粉,碎裂到再也粘合不起。
沈柔最後將那枚玉佩跟白玉印鑒放在一起,擱在了床榻邊的桌案上。
那桌案上還有她寫的字,是準備塞進荷包,一同贈給他的情詩。
青梅繞竹馬,山盟托錦書。
雙燕陰山飛,孤城黃昏度。
比目欲白首,鴛鴦棲碧梧。
明月望千嶂,與君同辛苦。
這是他們曾經曆過的種種。
少年訂婚,立下鴛盟錦書。
涼州城雙宿雙飛,無數次她看著黃昏的太陽,度過漫長時光,等他回家。
那時候,她想與他比目成雙,鴛鴦白首。
若是可以,那往後餘生,她願意和那夜山坡上看明月一個,寧可凍死,也不鬆開他的手。
這詩寫時,帶著滿心的歡喜,字行間都是柔情。
如今落在眼中,隻餘下刺目。
沈柔的手緩緩移到旁邊,將那張紙拿起來,揉成團,扔進一旁的紙簍中。
就如同那日,在他書房中看到的聘禮單子。
衛景朝,若是你有機會看見這張紙,會不會生出一絲愧疚?哪怕是一點?
或許不會吧。
畢竟,他另有嬌妻在懷。
洛神公主美貌不遜色於她,嫵媚多姿,勾魂攝魄。衛景朝大約根本想不起來,身邊還有個生死不知的外室。
沈柔呆呆望著天邊靜靜無光的月牙,腦子空空如也,什也沒法子去想。
隻是安安靜靜地,等著天亮。
不知道等了多久,天邊終於出現一抹魚肚白,晨曦的微光照入房中,落在沈柔眼皮上。
沈柔眨了眨酸澀的眼睛,緩緩走到床帳邊,躺了下去,閉上眼。
今天還要跟哥哥離開,不睡覺不行。
不能拖累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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