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公主的目光,??緩緩落在衛景朝蒼白無血色的臉上。
地牢中黑暗無光,隻有一盞他帶進來的宮燈,散著昏暗的燭光,??將衛景朝蒼白的臉,照得宛如暗夜的鬼魅。
絕望到了極致,了無生趣。
於是,她意識到什,??那張冷傲的臉龐也隨之漸漸失去了血色。
洛神公主嘴唇微微顫抖,聲音帶著瑟瑟之意,??“他不通水性……”
一語未畢,??嗓子像是堵了團棉花,說不出任何話。
不通水性的人,跌入曲江池,??便再難上來。
任誰都知道,??沈元謙必死無疑。
洛神公主生平頭一次在臉上露出悲意,??一雙手抖得不成樣子。
衛景朝冷眼看著她,??“洛神,這是報應。”
洛神公主不知道在想,忽然重複道:“這是報應。”
她的語氣,??比衛景朝更沉更重。
一雙漆黑嫵媚的眼睛,死死盯著衛景朝,??如刀一般割到他心尖上。
是報應。
他們這樣的人,算計了全天下,情意和真心從不放在眼的人,??活該有這樣的報應。
但凡衛景朝多將沈柔放在心底半分,??多照顧半分她的情緒,??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衛景朝腦子,??不斷浮現二十六日那夜,沈柔奇怪的態度。
那個時候,她一定是剛聽到這個消息,又傷心又痛苦,於是來試探他,想從他嘴得到實話,得到保證。
可是他做了什?
他敷衍她,欺騙她,將她一個人拋在冷冰冰的屋子。
若是、若是當時他多說兩句話,哪怕抱一抱她,親一親她,安慰一下她。
是不是,沈柔就不會如此心灰意冷,決絕地跳入江水中。
他隻想著,等事情結束,就一定能夠哄回她。沈柔所有的傷心氣憤都會不翼而飛。
卻不曾料想過,他隻是個普普通通的人,不是神仙,沒法子預料到人世間的意外。
從那天至今,足足五天。
衛景朝沒有一刻不在想,若是他沒有這樣自負,該多好?
他近乎自虐地碾壓著自己的心髒,一次一次痛到無法呼吸,才會拋開這劇烈的情緒。
可是,再痛再悔,她都不會回來了。
他徹底失去了她。
所以,這的確是報應。
是他自負自傲,剛愎自用的報應。
現如今,他隻能靠著往洛神公主身上捅刀,看她和自己同樣痛苦的神情,才能得到一絲快慰。
瞧,他們一樣愚蠢。
愚蠢到弄丟了自己的愛人,坐在這暗無天日的牢籠,悔之晚矣。
洛神公主身上的冷意沁入骨髓,卻說:“我沒有派人去攔他們兄妹。”
衛景朝陡然睜開眼,銳利的目光盯著她。
“我是詐你的。”洛神公主合上眼,臉上泛起一絲痛色,“沈元謙早就恨毒了我,我放他走,便是想著日後能將他找回來。”
“我怎可能再利用他?”
暗示沈元謙帶沈柔走,也不過是擔心她與衛景朝的爭鬥牽連到沈柔頭上,沈元謙把死了妹妹的賬再算在她頭上。
洛神公主以手撐地,從地上站起來,雙眼死死盯著衛景朝,“我攔著他們有什用?一對天真的,毫無用處的兄妹,我隻想放了他們。”
衛景朝微微闔眸,沒有言語。
洛神公主湊近了,攥住他的手臂,聲音冷到低:“是誰害死了他?”
衛景朝定定望著她。
聲音又輕又淡,虛無縹緲,“還能有誰?”
這世上有兩位權勢赫赫的公主,想要對他的事情管東管西。
一位被他關在牢籠中。
還有一位,在他家,偽作關心的樣子。
衛景朝虛弱地靠著牆,捂住眼睛,沉默半晌,拂開她的手,往外走。
他腳步虛浮,踉蹌,像是被吸幹了所有精氣。
洛神公主站在那,緩緩開口:“二月二十五,那天晚上,長公主帶沈柔去了天仙宮。”
衛景朝身體頓時變得僵硬,他緩緩扭動脖子,轉頭看向洛神公主,似乎有些茫然,又有些不理解:“你說什?”
洛神公主垂眸:“我的宮人說,長公主帶一個美貌女郎在天仙宮待了小半個時辰,走時那女郎臉色很難看,長公主喊她,沈柔。”
衛景朝毫無血色的臉上,猛地湧上一股猩紅,腦子嗡地一聲巨響。
他倏然想起那夜的情形。
那夜,他與洛神商議婚禮之事。
洛神和一個美貌少年坐在窗下,當著他的麵調情,那少年畏懼她的威勢,不敢吭聲。
然後,足足四個時辰,他就當著這兩個不知羞恥的麵,和洛神商議婚禮的細節。
從婚服到輦車,到餐桌上的酒水,到鋪床的錦被。
事無巨細,一一說了個清清楚楚,生怕哪一點被對方占去便宜。
可若是那些話被沈柔聽去,她會怎想?
她能怎想?
他的柔兒本就是心思細膩柔弱的小姑娘,見他這樣認真鋪排,定是以為他真心要娶洛神。
所以,那日在江畔,他說沒有想娶洛神,她卻分毫不信。
那時候,她該有多傷心?
她肯定真的以為,他辜負了她,違背了對她的諾言,另娶她人為妻,還瞞著她,不肯告訴她。
在她心,他不僅是個負心漢,還拿她當傻子糊弄。
難怪她那樣決絕。
衛景朝的心被一隻大手攫住,緊得發疼。
他不敢去想。
尤其是後來,沈柔問他,“你會娶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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