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景朝踩著淒涼月光,??一步一步走回寢殿。
寢殿內燃著溫柔的燭火,宮女們來回走動的身影,映在窗紙上,??舉動清晰可見。
衛景朝垂眸往前走。
抬腳行了兩步,他倏然渾身一僵,巨大的痛苦劈入腦海中,讓他絲毫動彈不得,??險些嘔出血來。
過了足足四年,他忽然意識到,??那天晚上,??沈柔被帶進天仙宮,站在門外聽他與洛神議事時,她看到了什?
衛景朝的腦子嗡嗡作響。
在腦海中消失許久的記憶,??倏然清晰過來。
洛神對那個美麗少年,??又是親又是抱,??親熱至極,??甚至於寬衣解帶。
落在沈柔眼,會是什情景?
是他衛景朝與洛神親密相擁,耳鬢廝磨,??婚前苟合。
被親被抱的是他,寬衣解帶的是他。
她該有多難過?
她以為心愛的人與另一個人耳鬢廝磨,??她心底會是什感受?
他甚至想起,從未注意過的細節。
那晚他摟著沈柔時,她第一次,??掙脫開他的懷抱。
是嫌他惡心嗎?
為什他沒有注意到?
為什他這樣愚蠢?
為什四年了,??他才忽然想起來?
沈柔,??沈柔!
你是不是恨透了我?
衛景朝劇烈地顫抖,??心髒疼得幾乎站不住,扶著一旁的書,指甲摳進樹皮,才堪堪穩住身形。
他嗓音漆啞:“宮中……全是這樣的窗紙嗎?”
身後的太監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去看他臉色,低眉順眼道:“回陛下,是。”
話音甫落,衛景朝死死按著心口。
可卻絲毫無法緩解胸腔的痛。
壓抑四年之久的痛楚一齊湧上心頭,攪弄他的心髒,將一顆心捏扁揉圓,痛到無處可縮。
衛景朝按著心口,忽然咳嗽兩聲,拿巾帕去擦時,唇齒間沾染了血色。
太監臉上驟然出現一絲驚慌:“陛下!”
“太醫!快叫太醫!”
衛景朝沒有力氣說話了。
他向後靠在樹幹上,用力喘息著,眼底沒有光亮。
沈柔,你的痛苦,是不是就像現在的我?
所以你那恨我,甚至不願意聽我說話?
所以你寧可決絕赴死,也要將我一個人拋在這世上,從此孤獨地悒悒前行。
他唇間又淌下一絲血跡。
黑漆漆的眼睛,有淚水滑落。
太醫診過脈,深深歎口氣,道:“陛下是急火攻心,憂思過度,導致氣血淤塞,心脈不暢。”
“若是長年累月如此下去,恐天不假年,還望陛下保重身體。”
衛景朝眼珠子微微轉動,聲音很淡,顯然是沒將太醫的囑咐放在心中,:“朕知道,你們退下吧。”
太醫無聲歎口氣。
這幾年來,他每每為陛下診脈,都是這樣的毛病,囑咐了千百遍,卻從沒被當回事。
次數一多,時間一長,也便任由他去了。
衛景朝仰躺在床上,腦子空空蕩蕩,隻剩下沈柔最後的眼神,決絕的,冰冷的,厭惡的。
痛徹心扉。
他甚至不敢想,若沈柔以為他和洛神早有苟且。
當聽到他說,沒想娶洛神時,心底該是何等的諷刺,何等的厭惡。
她一定覺得,自己愛上一個卑劣肮髒的男人,真是可憐又可笑。
窗外不知何時落了雪。
門外有小宮女驚喜的叫聲。
衛景朝忽然道:“把窗戶打開。”
太監們不敢違逆他,隻得打開窗戶,露出外頭零星飄落的雪花。
衛景朝望著窗外的雪花,愣愣地,想起那夜在匈奴王庭。
好像這一生,他隻牽著沈柔的手,散過僅有的一次步。
為什不多走幾步呢?
就這樣走到天長地久,歲月盡頭。
衛景朝吐了血,又開著窗戶凍了一整夜,翌日便頭疼得厲害,乃至於起不了身。
他的病情,很快傳到了宮外。
生病的第三天,章??懿公主孟與馥入了宮。
衛景朝強撐著見了她。
他坐在榻上,臉色白得像是見了鬼,毫無血色,勉強扯了扯唇角,“阿姐怎來了?”
孟與馥逡巡著他慘白的臉色,無聲歎口氣,“怎成了這樣?”
衛景朝搖搖頭,沒說話。
孟與馥開門見山問:“因為沈柔嗎?我聽聞,那天是她的生辰。”
衛景朝深吸一口氣,仰頭看著床帳,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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