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這一桌子的吃食,慕青現在十分後悔昨晚的所作所為。
一天之內,從早到晚,婉婉打著消食的幌子,已經來了三趟。
婉婉目標明確且單一執著。
——上街!
傍晚時分,婉婉你開口便又是,“慕公子,把婉婉變不見吧。”
已有豐富經驗的慕青知道,他若是還像白天那樣不回應,婉婉可以不停重複一句話數十遍。
於是,他隻得簡單而利落地道了聲,“不行。”
“就是旁人看不見。”婉婉顯然不是個肯輕易放棄的主兒。
“不可。”可惜,慕青更是。
“像變戲法那般。”
“昨日是怕被看見,落口舌。”
“那婉婉整日往慕公子這跑,也怕被落了口舌。”
“既有自知之明,還請回去。”
“婉婉不走遠,最多就一刻鍾的時間。”婉婉豎著一根指頭,在慕青麵前晃來晃去。
籠中鳥,一旦尋到那片田野,它就無法再拾起歸家的心。
夜幕幾片輕柔的薄紗,月色朦朧下,深閨的少女,攜一縷自由的秋風,昂首站在這禁了宵的大街之上。
一切,宛若是夢一場。
慕青站在趙府門前,看著婉婉就這在家門前晃蕩了兩圈。
慕青的這一舉動,芍白頓時有些看不懂。
好像是掐好了時間似的,一點不差的一刻鍾,慕青看著還沉醉於家門口外新鮮空氣的婉婉,命道:“回府。”
婉婉倒也十分聽話地,微提起裙擺,蹬著小腳就邁上了階,跟在慕青身後,樂著回了府。
這樣怪異的膳後消食幾乎每日上演,而且婉婉是越逛越遠,時間也越來越長。
神境之下,芍白無法在趙府之外窺視府內的一切,更無法趁慕青不在府內之餘接近婉婉。
這本由他掌控的局麵,頓時變得雲霧朦朧。
難道是慕青開始有所懷疑了?
這本屬於他的“誘餌”,似乎正在慢慢走著與他最初相反的局。
一切本靜如止水的日子,在江南的一場雨夾雪中,喧鬧了起來。
那本說好的次年親事,因聖上下令的初春出征,提了前。
納征與請期擠在了同一天。
這也是芍白初次見到了這一直隻藏於媒人話中的世子。
或許是卸下了盔甲的緣故,世子同他的名字般,滿是溫潤如玉的書卷氣。
滿城百姓無不停下手中的繁忙,看著這護送著龐大彩禮的隊伍,從江北天府一路踏進綿綿江南。
可當世子與侯爺等人進了趙府正堂時,卻傳來了婉婉失蹤的消息。
趙府頭,立刻就熱鬧了起來,家仆們前前後後將四廂苑都給尋了個遍。
在眾人的紛論下,潤澤於府前一腳踏上馬背,那一瞬,二十年來都意氣風發的世子,眼失了色。
這段本注定的姻緣,在經曆了太多阻礙後,已然變得那般脆弱。
雨雪,在冰冷的馬蹄下,濺起一地泥濘。
戰馬,停在了湖邊。
“婉婉。”
這聲婉婉,潤澤已有幾年沒喚過了。
停留在潤澤記憶中那水靈的婉婉,已是錯落得亭亭玉立的姑娘。
婉婉微側,她泛著凍紅的臉頰,看了潤澤幾許後,才輕聲應之,“潤澤。”
潤澤稍是一愣,還記小時婉婉常爬上那美人石,隔著苑牆喊他一聲“潤澤哥哥”,而這聲愁著眉的“潤澤”,總令他覺得少了些什。
看著那張凍紅了的臉,潤澤趕忙上前,脫下大氅為其披上,雖有些大,但暖和得很。
婉婉望著眼前被雨雪輕撫的湖麵,抓著大氅衣領邊的絨毛,抽噎道:“看不見了……”
潤澤不解,他看著婉婉黑曜而明亮的眸子,“怎會看不見呢?”
婉婉搖了搖頭,隨著晃動,兩行珠淚順著腮邊潸然而下,瑩眶寫滿了委屈。
這淚,奈何潤澤用手怎也擦不幹。
雨雪天,街上的人流稀疏。
馬蹄聲,從芍白耳旁劃過。
芍白轉頭看去,那雙被神境牢牢遮住的眼眸。
瞳孔,再無他。
本籠罩著趙府上下的神境,不知何時散了去。
芍白再次踏入府中,已然沒了慕青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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