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夜,??好多了。
今天沒工作,薑思鷺在床上躺到十點多。下樓的時候碰上成遠和顧衝,兩個男人看他的表情像見了鬼。
也不能說見鬼,??就是那種——立刻給她讓開道路,迎賓似的伸手請她下樓,樣子很尊敬。
薑思鷺尷尬著走了下去。
院子的車都開走了,就剩下筍仔在那擦車。薑思鷺走過去,小孩立刻打招呼:“小薑姐!早飯吃了嗎!”
見她就問早飯,估計是和段一柯學的。
她點點頭,問他:“一會送我去趟市行嗎?”
“去市?”筍仔抖了下擦車的抹布,“今天什日子啊,??都去市。”
“還有誰去市啊?”
“我送肯定是段哥啊,??”筍仔抬下巴“喏”了一下,??“也別一會兒了,段哥來了。”
薑思鷺回過頭。
要去市就不比這兒了,段一柯帶了個鴨舌帽,??耳朵上掛著口罩。帽簷陰影壓著,??看不清他臉,??隻覺得眼底又暈出層陰影。
看見薑思鷺站在車旁邊,??他頓住腳步。
“怎了?”
“哦……”她矮了下身子,想看他眼睛,??結果他側頭躲過。
“你要去市區嗎?”
“嗯。”
“我也去。”
“你去幹嗎?”
“我買藥。”
他把目光移了回來。
昨天吵架的源頭就是“黎征帶她買藥”,??段一柯對這個事似乎很敏感。他愣了愣,??走到她身邊,說:“我陪你……但是我得先辦件事。”
筍仔車擦完了,??喊兩個人上去。薑思鷺應了一聲,??一邊往坐一邊回頭安撫他:“不用,??我找家大點的藥房就能買,你忙你的吧……欸段一柯?”
他也剛坐下,側過頭看她。
薑思鷺手指抬了下他帽簷,又去勾他口罩繩。一勾,口罩落下來,露出一張很疲憊的臉。
她眼神一緊。
不至於……不至於提點意見,愁成這樣吧?
那以後還提不提了……
段一柯馬上看穿了她的心理活動,把口罩重新戴上,說:“和你沒關係。”
“那是什事啊?”
他又仰到了後座上,帽簷壓低,遮住眼睛,隻剩從下巴到脖頸一道嶙峋的線條。喉結動了動,他說:“你先去買藥吧。”
一路無話。
進了市區,街道就繁華了,人流也密集了。筍仔找了家大藥房把薑思鷺放下,降下車窗,和她說:“那我先送段哥過去辦事啊小薑姐,一會還來這兒接你。”
薑思鷺點了點頭,又望了後座一眼。
段一柯竟然眼神放空,到車開走都再沒看一眼她。
不對勁。
絕對有問題。
她歎了口氣,把買藥的單子從包拿出來,先進到藥房。
到底是市區,列出來的基本都能買到,林林總總裝了一大袋。她把藥盒碼進包,忽然發現,包底下是張手寫的紙。
是黎征給她寫的那張劑量清單。
這人字體和段一柯很不一樣,每一筆都落在實處,也用力,把紙張背麵印出淺淺的凸起。薑思鷺看了一會,拿出來,仔細折成小塊,然後和收據一起,放進藥店門口的垃圾桶了。
出門的時候,筍仔車剛開過來。怕被抓違停,假模假式地沿著路邊慢慢蹭。
薑思鷺招了下手,車到了她麵前。
段一柯不在車,車還留著他身上的氣息。薑思鷺把包放到一側,傾著身子問筍仔:“他在哪下的車?”
筍仔指了指:“前麵有個茶餐廳。”
“他去茶餐廳辦事?”
“好像也不是辦事,”筍仔撓撓下巴,“好像是去見人了。”
“見誰?”
“一個男的,”筍仔說,“我沒看清,不過歲數挺大的……怎了小薑姐?”
一個男的,歲數挺大的。
是孟琮?
孟琮有什不能告訴她的。
薑思鷺落回身子,說:“你帶我過去看下。”
粵式茶餐廳,落地玻璃,餐廳外就能看見麵的樣子。筍仔把車停到離門不遠的地方,隔著人流,段一柯正坐在窗邊一處桌子旁。
對麵的確是個中年男人——但不是孟琮。
“是誰啊小薑姐?”筍仔也探頭探腦,“你認識嗎?”
那男人很老,很憔悴,頭發花白,戴著個細細的黑框眼鏡,衣服也不大體麵。薑思鷺仔細辨認了一會,心忽然一沉。
她其實沒親眼見過段牧江,但是高中的時候,見過幾次他在電視上接受采訪。當時看他的目光還很新奇——畢竟,著名導演,還是自己同班同學的爸爸。
而這一刻,電視上那張囂張的、意氣風發的臉,和段一柯對麵那張頹喪的、充滿戾氣的臉重疊到一起。
她手指無意識地抓緊副駕駛的椅背。
段一柯的樣子看起來……
很不好。
“你車找地停下,”她簡短地說,“我過去看一眼。”
“當”一聲把車門撞上,她急匆匆地進了茶餐廳。靠窗一排的座椅都是半人高的皮質沙發,她迅速走到和段一柯他們緊鄰的一處空座上,坐下。有服務員來,她隨便指了個菜單上的東西,將對方打發走。
下一秒,段牧江的聲音從隔壁響起。
“我沒和你要錢啊,我不需要錢,我需要的是機會。陽總說了,隻要你把經紀約簽給他們公司,就讓我去導他們新戲,還會給我之前那個工作室參股注資……一柯,到時候咱倆說不定還能合作呢,那就是上陣父子兵啊……”
什、什啊……
隻聽這幾句,就把薑思鷺驚著了。
段一柯簽約,給你公司注資,這不就是要把兒子賣了嗎!
更震驚的在後麵。
“陽韋波和我什關係我不信你沒聽說過,”段一柯聲音很冷,“我之前幾年沒戲拍,一半都是拜他所賜。現在他突然要簽我,我都不知道他在盤算什。況且我已經和別人簽約了,這事你別再糾纏了。”
薑思鷺剛還以為是“楊總”,結果竟然是“陽總”?陽韋波?
段牧江腦子在想什啊??!
“能盤算什啊!”段牧江語氣急了,“那你今非昔比了嘛!他陽韋波也是個商人,當然是盤算賺錢啊。你這《獅子》的班底這好,到時候電影一播,你肯定是平步青雲啊!”
“最重要的是,我也能有導演的機會……一柯,你理解爸爸吧。我也想重新拍電影、拍電視劇,到時候我拿到好片子,也能給你資源啊……”
薑思鷺要氣瘋了。
段一柯從來也沒受過段牧江一丁點好處。現在靠命換來點機會,有了點名氣,段牧江就陰魂不散地貼過來,還大言不慚“我也能給你資源”……
段一柯沒說話,段牧江還打起感情牌了。
“一柯,你看啊,現在這世界上,我就你這一個親人,你也就我這一個爸爸,對不對……咱們以前是關係不好,那都過去了。要是祁水還在世……”
“你他媽別提我媽!”
一聲喊,驚得隔壁幾桌都回過頭來看。
靜了半晌,大家才把目光都移了回去。薑思鷺手指冰涼,聽見段一柯壓低聲音,一字一頓地警告段牧江:
“你說歸說,別提我媽一個字。但凡你當年做點兒人,她也不至於那早就不在了。”
段牧江明顯是給他罵愣住了。反應過來以後,老歸老,身上那股渾勁兒控製不住地往外冒。
“不提她?我憑什不能提她?嫁我之前她也沒拿那些獎,沒我她能有後來?段一柯,你也別動不動就跟你老子上綱上線,她死是她自己命不好得了那些病,和我有什關係——操!”
段一柯驀然抬頭。
先映入眼簾的是滿臉是水的段牧江。熱水還在冒氣,直接潑到臉上,燙得他麵孔猙獰。眼神一偏,是突然出現在桌邊的薑思鷺,手拿著個空杯子,氣得渾身發抖。
段牧江反應過來,起身大罵:“你他媽誰啊?服務員,你們放瘋子進來啊!”
眼看段牧江就要伸手推她,段一柯一步站到她身旁,把她拉到自己身後。年輕男人發起怒,像獅子要把人撕碎,一字一頓地警告:“你、敢、碰、她。”
段牧江被他身上的氣勢壓得縮回一瞬,隨即反應過來,笑得特別髒。
“可以啊段一柯,還有女人替你出頭了。怎著啊?你是我兒子,她還潑我——保不齊她還得叫我爸!”
“你沒兒子段牧江,”段一柯冷著臉,牢牢把薑思鷺護在身後,“你早就斷子絕孫了。你識相現在就從我視線滾出去——”
“行!”段牧江大怒,“段一柯,我看你就是要逼死自己親爸!”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