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因庾昭明回宮，第二日宮中設宴，張曇赴了半日宴會。

    又兩日，博王後下了張帖子，邀請張曇進宮赴宴，一同赴宴的還有與張曇年紀相仿的小娘子。

    博王後設了兩次宴，後來幾位小娘子又分別於自家府中設宴，張曇也於延慶巷擺了兩桌席回請。此時正是都護城仲春時節，最後一場雪之後，明亮熱烈的陽光開始籠罩全城。張曇敷粉畫眉，裝扮富麗，穿行於各府之中。陽光連同她身上的裝飾，以及各府小娘子的笑臉一起籠罩了她的雙眼。

    如此，忽忽一月過去。

    隻是宴遊雖樂，偶爾回想卻也讓人覺得莫名空虛。這一日早上起來，張曇便有些懶懶的。昨日她和守備府的小娘子虢丹一起約著去城外縱了一回馬，到暮色四合時才回城。也許是昨日太過疲累，到今早還有些提不起精神。

    今日她不出門，懶懶坐在堂上，難得空閑和安靜。她發著呆，忽然算算日子，才猛然發覺自己到都護城已經有一個月了。時光真是飛逝如流水。

    正坐著，忽然門房來報：表哥派人送來一張帖子，請她明日下午無事去一趟東宮。

    表哥相邀，張曇自然答應下來，隻是心不免琢磨明日究竟為著何事。

    第二日午後，張曇打扮嚴整，帶著文竹在宮使的引領下進了宮城。

    她到時，表哥正在後院舞劍。侍女去稟告，過一時，庾昭明大步走入了堂中。

    張曇起身行了一禮。庾昭明讓她免禮，又說自己一身汗意，先去換身衣服，說完自去了後堂。

    如今氣溫已然升高，日日陽光高照。都護城中人不再深居內堂以躲避嚴寒，東宮中亦將堂前移。張曇坐在堂上，感覺有微風流動，人很快舒爽起來。

    好一時，張曇聽到表哥道久等。張曇轉頭去看時，見表哥身著一襲白色帶淺金紋的長袍，並未戴冠，隻是以一條紅色絲絛束起長發，端的是氣質清冽，麵白如玉。

    張曇的心當即仿佛顫了顫，她忍不住微微側頭，但隨即還是起身，笑著道並不久。

    庾昭明伸手讓張曇坐，道：“我們兄妹之間實不必這多禮。”

    於是兩人都坐下。送上茶來，庾昭明飲了一口，放下道：“今日找你過來，是想問問你最近在忙什，有沒有發現點什新奇東西。”他記得張曇剛來的時候說過的話，一直想問問，卻直到這兩天才有功夫。

    張曇再沒想到表哥找她過來竟然是問這個。她也不知該說什。與女孩子間，說說這一個月種種吃喝玩樂是可以的，可是在表哥麵前說這些，莫名就覺得不太合適。

    不知該說什，便幹脆不說。張曇便隻是笑，也不說話。庾昭明初時不明，還等著妹妹的話。一時間見張曇隻笑不說話，正不解，豈知一瞬間便又明白了，不由失笑，以手虛空點了點張曇。

    完了庾昭明也不多說什，張曇畢竟年輕，又是女子，好玩樂些也正常。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起身道：“我有個物事本來早要給你，一直竟拖到了今日。正好你在，一同來瞧瞧。”

    張曇好奇，隨表哥一同走進了側麵長廳布置的書房。書房橫長很長，分作兩段。一段正中擺著書案。案角擺著一隻瑞獸爐，正嫋嫋吐著煙。兩麵牆上靠牆立著架子，架上擺著書冊和珍玩。牆上支著一麵大窗，照亮了這書房內大半地方。

    庾昭明要帶張曇看的並不在這書房內，而是以大屏風隔斷的另一段。

    繞過屏風，其內也被天光照亮大半，然而四角又燃著點著燭光，兩種混合的亮，叫屋內有一種朦朧之感。

    屋內正中也擺著一張大案。這件大案擺著的東西卻比旁邊的書案要淩亂得多。

    張曇見這案上亂七八糟又是筆墨紙張，又是銼子和各類石頭，好似還有好些小塊金銀，很是驚訝。她拿起來仔細看了看，問道：“表哥這是自己在做首飾？”

    庾昭明一笑：真要做一件首飾，所需的工具又豈止是桌上這些？不過是他畫出樣子，讓宮中匠人做好基座，他自己來做最後的加工罷了。隻是這些他也沒細說，隻道：“前段時間得了兩塊寶石，想著作件東西送給你。”

    說著他從一個鋪著錦緞的盤子拿出兩件東西來。

    “這兩件是這兩日才做好的，你看看喜歡哪一個，送給你。”他道。

    那是兩件額飾的墜心。

    一件鑲嵌藍寶石，底座是明亮的金。寶石與黃金交相輝映，仿佛晴好明晰的天。另一件顏色則暗淡得多，不止紅色寶石顏色暗淡，便是底座的金色也晦暗不明，仿佛沾染了爐灰，淬不幹淨。然而拿到手，旋轉間，又隱隱可見火光一閃，再細瞧去，那光亮又不見了。仿佛剛剛所見的紅光不過是這蒙昧光線的一場幻覺。

    張曇將這兩件墜心仔細瞧著，慢慢旋轉。寶石的光芒在細塵畢顯，光線錯雜的室內隱隱約約閃爍。光影真是會迷惑人的東西。明明在一牆之外，明亮陽光下可以輕而易舉就確定的心意，卻在這種種明暗交錯的光影，變得拿不定主意。

    她不斷轉著手的寶石。似乎下定了決心，下一瞬卻又迷惑起來。她近乎迷惑的握著那枚紅色墜心，便聽表哥道：“你喜歡這紅色？我還以為你喜歡藍色。”

    這話叫張曇清醒起來。她幹脆將兩件東西又擺在了案上，看了一時，終於下定決心道：“是，論顏色，我確實更喜歡藍色這件。”

    “好。”庾昭明於是命雲緋去找個錦緞盒子來。一時盒子奉過來，庾昭明將藍色墜心放進去，遞給了張曇。

    張曇也不推辭，謝過表哥，仍問道：“表哥怎想起自己做首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