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羨騁繼續勸誘,“叔叔……看看我,”他牽著孜特克的手放至自己的腰後,“叔叔,抱著我……腿再分開些……”
孜特克不敢看他。
徐羨騁還欲再動作,卻聽見外頭傳來器皿碰撞的聲響,夾雜著馬匹的低鳴,打斷了帳篷內一室春意。
孜特克睜大了眼,像是如夢初醒一般,他推開了徐羨騁,從身旁拿起布帛,給自己匆匆擦了兩下。
徐羨騁垂著頭,臉埋在陰影中。
孜特克穿好衣服往帳篷外跑,幾次差點被地上的雜物絆倒,看起來慌不擇路。
徐羨騁坐在原地,隱隱約約能聽見外頭傳來小孩的哭聲和嬤嬤的安撫聲,神色越來越難看。
這一晚,有人噙著眼淚,輾轉反側到天亮。
-
他們在清早繼續趕路。
這次倒是徐羨騁不願意和孜特克說話了,一路上擺著個臭臉。
——泥人還有三分脾氣呢,徐羨騁越想越委屈。
他低垂著眼,給自己臉上罩了條麵紗——眼眶腫得實在不能見人,披麵紗這姑娘德行,一路上沒少被人指點,徐羨騁早就練就了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德行,權當做沒聽見。
額吉恰坐在前頭的馬上,他望見遠方烏雲密布,上空雷電交加,卻沒有雨珠下來。
——變天了。
有家丁在下麵竊竊私語。
“是旱雨……”
在西域,無人不知旱雨,旱雨是天邊電閃雷鳴,烏雲密布,半空似有雨珠墜下,卻因極其炎熱,雨沒能落到地麵。
——無論在西域的哪一族,旱雨皆是不祥之兆,是大旱的征兆。
徐羨騁心一沉。
午時他們行至一處驛站。
額吉恰先是下馬去探了一探。
——驛站十分偏僻,周邊荒蕪,周邊隻有零零散散的一些過路人和稀疏的幾處人煙。額吉恰環顧四周,發現驛站周邊皆為黃沙平地,不存在隱匿追兵之說。
額吉恰沉吟片刻,決定進驛站修整一番。
——天氣過於炎熱,水源即將耗盡,他們一路上,風餐露宿,舟途勞頓,之後還將途經最凶惡的哈熱瑪,一路上黃沙蔽日,枯骨橫亙,旅人若是不幸誤入途經,便是九死一生。
而今又遇上旱雨,若是不在此修養上一宿,補充些食物水源,之後的路,怕是凶多吉少。
他們進了驛站,環顧這驛站,驛站地處偏僻,頭隻有零散的幾位商,驛站話事的是一位老頭兒和他的兒子。
徐羨騁進了驛站,驛站厚實的土牆隔開了外頭的毒辣日頭,陰涼許多,讓他不快的心境稍稍鬆動了點。
驛站小管事的是個話嘮,倒也省去了打聽消息的繁瑣。
徐羨騁一邊吃東西,一邊望向孜特克。
孜特克很沉默,徐羨騁原本指望孜特克來哄自己,後麵發現自己真是想多了,孜特克比自己還魂不守舍,走在路上要被路邊的伸出來的枯枝打上十來次臉。
徐羨騁心其實是有怨恨。
——和我在一起有那難嗎?他內心幾乎是在滴血。
徐羨騁想痛哭,想咒罵——他從小就過慣了苦日子,從沒學過謙讓這個詞,一旦想要什東西,從來都是去撒嬌,懇求,耍賴,用盡一切方法,將東西弄到手,若是他慢了一步,那便是永遠失去了,他痛恨極了,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當他發現此次,真的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他傷心欲絕,氣急敗壞,內心有著報複、怒火和怨氣,急需一個泄口。
但他又沒辦法對著孜特克發泄這些,這讓徐羨騁又挫敗又傷心,他總不能把孜特克關起來,哪兒都不讓對方走,這算是個什法子呢?他傷心地想。
徐羨騁坐在原地,食不知味,聽著驛站的小管事和他們閑聊。
“現在外頭怎樣了?”額吉恰和那人寒暄了一陣,漫不經心的樣子套話。
“哎,還是那樣,兵荒馬亂的,”男人感歎到,“在咱們這種小地方還感覺不到,外頭可是大變天了,我聽說——”那人壓低了聲音道,“世子那兒,節節敗退,那龜茲的羌人王妃,已經被亂刀砍死在逃亡的路上了……”
話驚四座,在座之人頓時一陣騷動,徐羨騁抬起眼,聽見額吉恰問,“此話當真?”
他還沒說完,隻聽見孜特克插話道,語氣帶著不可置信與沉痛,“那王妃的妹妹,父親……”
“王妃都薨了,他們怎會有好果子吃呢?”那人表情帶了點惋惜,但看熱鬧的成分居多——這事實在離鄉野小民太遠,沒什切身實感,隻能充得上是點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
孜特克聽不下去了,他站了起來,神情恍惚,麵無血色,跌跌撞撞地走了。
徐羨騁望了孜特克一眼,準備去追,可實在裝不出傷心,他頓了一頓,對著額吉恰道,“這下好了,若是世子也一並歿了,我們就地分行李罷。”
額吉恰臉色煞白。
徐羨騁這道,起身出門,尋孜特克去了。
徐羨騁在外頭走了一圈,沒尋到孜特克——想必是跑遠了,也不知道什時候回來。
徐羨騁在外頭走了一會兒,今日天炎熱得可怕,外頭一絲風都沒有,徐羨騁穿得多了,脫下衣來又會曬得渾身發紅發腫,他隻得在脫水前回到驛站修整。
驛站已經過了午時,多數人都回房去了,隻留下還在收拾的管事,“管事的,”徐羨騁問,“我叔叔剛剛出去了,好半天沒找到人,你們這兒我瞧著也不像能藏人的……你看見他了?”
那管事的嗯了一聲,“他呀,我剛剛出去還看見了,沒事兒,你想多了。”
徐羨騁心暗鬆一口氣,他猶豫了已匯入,從兜掏出了錢,繼續道,“那王妃娘娘的事情,你還知道多少?”
——這錢其實是小王子的,徐羨騁今日用這錢買王妃娘娘的死訊,著實是天意弄人。
那管事的收了錢,更確認了徐羨騁是來打聽消息的,他一個眼神留給徐羨騁意會,“具體的小人也不知道,隻是聽說,小王子也死了。”
——小王子還在一牆之隔的嬤嬤懷哭鬧呢,死更是無稽之談。
徐羨騁一擰眉,“此話當真?”他心其實已經對這流言起了疑心。
“是的,說是那王妃死後,她的妹妹和父親還跑了一陣才被發現,應當是是家丁反水了,叛軍沒抓到活的。那父女兩是和小王子的屍首一起被發現的,據說屍首的臉都被劃爛了……”
——徐羨騁心大概有數了。
大王妃的死暫且不論,這“小王子”和“瑪爾罕”的屍首定有蹊蹺。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