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方鶴寧進來,??坐在末位的王誌遠當即站起來，斥道：“囂張也要有個限度，這是你能來的地方嗎？！”

    梁英看了看宋棠,??發覺對方臉色僵冷,??心知不妙。

    她忙走到王誌遠身邊，小聲勸和，“當著方氏公司的人，您……”

    王誌遠直接打斷了梁英的話，音量大到在場的沒人聽不見,??“有你說話的地方？別仗著你是前任董事長栽培起來的就自以為對公司多重要！”

    懟完梁英，他又轉向麵色淡定的方鶴寧,??越看越煩,??招呼站在一邊的安保,??“還愣著幹嘛？還不趕緊把人趕出去？！一個小白臉兒竟然這沒規矩！丟人現眼,??別在這兒影響我們談合作！”

    宋棠剛才是緊張，緊張到思緒都有些發僵,??聽到這樣明晃晃帶著輕蔑與侮辱的話,??他勉強回過神,??當即冷聲斥道：“你閉嘴！”

    隨著這聲冷硬的斥責，偌大會議室頓時安靜下來。

    他撐著桌沿站起身，顧不上去注意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視線，略皺起眉，意識到了不對。

    方鶴寧不是不知輕重的人,??不會故意在他談重要合作的時候突然闖進來,??是不是出什大事了？

    他稍一思索,??看向方鶴寧,??想先把對方安撫住,??其他的再說也不遲，頂多是麵子上不太好看，然而沒等他的腳步邁出去，對麵的孟令笑了聲，眾人的注意力隨之被吸引了過去。

    頂著一眾視線，孟令淡定地站起來，拉開了旁邊主位上的椅子，笑道：“要是真把他趕出去了，今天這合作……你們想跟誰談？”

    此話一出，宛如平底落雷，震天響。

    這句話的意思不言自明。

    宋棠聽見了，一瞬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但看眾人的反應又不像，意識到這句話到底在說什之後，他腦子嗡得一聲，懵了。

    這次洽談會之前，他想過n多種可能出現的場麵，卻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會是這樣，方鶴寧就是方暄？不可能……這怎可能，這不合理！

    可事實擺在眼前不由得他不信，孟令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

    方氏的副總裁不會當著兩方員工的麵開這樣的玩笑。

    四目相對，想起方鶴寧之前表現出來的種種異樣，一切都有了解釋——那些不對勁根本不是因為方鶴寧跟方暄是親戚，而是因為、因為這倆根本就是一、個、人！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在他說方暄喜怒無常不近人情時方鶴寧會不高興，別人這說自己，心情能好就怪了！怪不得說什把方暄當成自己相處就好，他一定能搞定對方……都給他滾犢子！

    方鶴寧跟方暄是親戚？可去他的親戚！

    他按在桌沿的手指顫抖著，心情都快沉到地心去了。

    梁英看著宋棠，心驚膽戰，這……這展開誰能想到？

    方影帝多隨和的人，處事周到仔細，性情也好，但傳聞中的方大佬可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瘋子，這能是一個人？

    想想她都覺得匪夷所思。

    那個踩一腳都能讓商圈抖一抖的人物，去當演員……應該隻是消遣著玩兒吧，那眼下在這樣的場合袒露身份又是幾個意思？看宋棠的模樣，提前根本不知情。

    難說了。

    而其他人對方影帝並不陌生，這下子齊齊沉默了，心中各有思量，不少都在想以前有沒有給過方鶴寧臉色看，有沒有當著人家的麵出言不遜過。

    好家夥，沒啥背景的方影帝＝商圈金字塔頂端的方大佬，簡直就是給他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孟令沒管自己這邊兒的人對不出麵的大老板跑去做演員這件有多驚訝，看對麵宋棠的臉色，覺得有點點不妙。

    他又看向方鶴寧，對方隻是給他遞了個眼神，沒往自己這邊來，反倒向著宋棠走過去了，他挑起眉，這是幹嘛？

    冷靜冷靜冷靜千萬冷靜，沒看宋棠那低氣壓……！

    孟令頓了頓，堪堪忍住了沒扶額，行，大佬您真的可以的。

    當著雙方員工的麵，方鶴寧穿過半個會議室，走到宋棠麵前，一手撐在桌沿，湊過去跟冷著臉的宋總裁貼了貼側臉。

    宋棠一頓，冷淡地推開了方鶴寧，“請——方總注意場合，回到你的位置上，開始吧。”

    隨著這句要把人凍成冰淩的話，整個會議室又又安靜了。

    方鶴寧倒是不在意宋棠的態度，自自然然地應了，宋棠剛才焦躁的情緒稍微緩和了些，沒那緊繃了，取而代之的是其他複雜的情緒。

    他返回對麵唯一的空位坐下，沒搭理好友打趣的眼神。

    宋棠的反應在他意料之內，又出乎他的預料。

    驚訝、生氣、憤怒，他都能理解，可在這些情緒之外並沒有厭煩和恐懼，他最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當然，怎把快氣炸了的男友哄好是個難題。

    宋棠的樣子擺明了是要秋後算賬的。

    今天這場洽談會的走向出乎了雙方員工的認知，準備好的資料全部沒用上，甚至都沒他們插手的餘地，倆大老板一來一回，他們隻能幹瞪眼。

    宋棠這邊直接把最佳心理預期擺在了桌麵上，方鶴寧倒是想讓，但清楚對方不會答應，就在之前溝通的報價基礎上又稍微降了些。

    買貨的直接亮底價，供貨的主動拱手讓利，僵持了半個多小時，宋棠敲定了一個略低於市場價的價格，談攏了合作。

    會議結束的速度超乎想象，蓋了章、簽了字，雙方的員工都沒緩過來。

    走出會議室時，原本打算好了在談判桌上錙銖必較殺幾個回合的兩方高管是麵麵相覷，手的合同仿佛燙手山芋，皆是一副重新接受了教育的模樣。

    長見識了，原來還有這樣上來就互拋底牌的智熄操作？關鍵還他喵的談成了？

    可謂大開眼界，被重塑了世界觀。

    梁英出去前看了眼坐著沒動的倆老板，有些擔憂，該不會關上門就打起來吧？就算方影帝是脾氣好，但方總裁那是真暴躁，即便能中和一下……依舊不樂觀。

    孟令跟在梁助理後麵離開，非常貼心地關上了雙扇木門，“你擔心的不會發生，他舍不得。”

    梁英狐疑地看向孟令，從今天的反應來看這位應該是什都知道的，“孟總，平心而論，發生什我都不奇怪，我隻希望這件事能妥善解決，而不想宋總受到傷害。”

    孟令回頭看了眼會議室的門，笑了笑。

    怎可能不妥善解決？對方鶴寧來講，宋棠是唯一特殊的那個，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手，雖然大眾對方暄的印象不怎樣，但他依舊想不明白宋棠到底對方暄排斥到了什程度才會讓好友選擇隱瞞身份。

    不過今天之後就好了。

    方鶴寧的心思他能猜到幾分，誰不想讓愛人接受真正的、完全的自己呢？方鶴寧從小在感情上得到的就不多，因此這樣的渴望隻會更迫切、更強烈。

    辦公室，門關上後瞬間安靜了。

    落地窗外的秋日陽光散漫地照進來，是明朗而略帶倦懶的暖色調，被室內冷白的日光燈衝淡了些，落在宋棠的麵容上顯出幾分疏離的淡漠。

    方鶴寧站起身，繞過會議桌走到宋棠身邊，看著一動不動的人，輕聲道：“結束還算早，走吧，我定好餐廳了，我們邊吃邊聊，你早上就沒吃幾口。”

    宋棠撩起眼簾，視線冷冰冰，他早上確實沒吃什，滿心的緊張，哪兒有胃口吃東西。

    見宋棠不說話，方鶴寧彎腰靠近，“你就是要生氣，也吃飽了再說。”

    宋棠語氣生硬，“不吃，氣飽了。”

    “你答應我要一起吃午餐的。”

    “……我是答應方鶴寧，不是答應方暄，別混淆。”

    方鶴寧唇邊勾起一絲笑意，盯著宋棠的雙眼，道：“事實上這兩人沒什區別，答應方鶴寧跟答應方暄是一樣的。”

    宋棠沒避開視線，直直地跟方鶴寧對視，憤怒、煩躁、擔憂、無措，種種不可名狀的情緒攪在一起，讓他整個人煩得隻想失憶，把這些事兒通通全忘掉。

    看著方鶴寧的雙眼，在一片漆黑的深邃，宋棠能明顯看到深沉厚重的愛意與眷戀，方鶴寧是愛他的，他能感覺到。

    但是這不能掩蓋對方的隱瞞，而且他並不想跟主角攻扯上關係，可現在他跟方鶴寧居然成了戀人。

    他，一個努力苟活的反派，跟方暄這個也許會置他於死地的主角攻成了同床共枕的戀人，可不可笑？

    簡直荒唐！

    宋棠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神色更冷淡了，“方暄，你覺得有意思嗎？隱瞞身份跟我來往，是覺得逗我很有意思？

    “作為演員，你選擇角色隻看感不感興趣，根本不看是主角還是配角，我沒說錯吧？可我還以為是你資源不好，上趕著給你找劇本的我，在你眼，我是不是就像個傻瓜？”

    宋棠又是氣，又是窘，深深覺得自己就是腦子抽，就是犯蠢！

    方鶴寧之前不是沒有暗示過，他自己也不是沒有察覺出過異樣，但都自我說服了，還心疼方鶴寧的遭遇，心疼對方這些年在圈子遭遇了不少冷眼。

    結果呢，好，他眼前這位才是把什都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幕後大佬。

    他算什？！還以為自己真的得到了一份好的感情，還想試一試，還期待對方說的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