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暖黃的燈光,方鶴寧的笑意彎在唇邊，似乎、好像、應該是帶著鼓勵的意味。

    宋棠盡可能保持平靜地緩緩深吸了口氣,不就是親嗎？大家cue他,不都是覺得他是上麵那個，應該更主動些嗎？

    雖然在知道方鶴寧的真正身份後他覺得懸，但是輸人不輸陣,不爭饅頭還要爭口氣，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先顧眼下。

    想到這兒他咬了咬牙,心一橫,揪著對方的領子直接吻了過去——

    當然是僅止於唇瓣上的貼貼。

    方鶴寧之前都直播表白了，不就是親一下嗎？有什大不了，他怎不行,他行！不行也得行！！

    一瞬即離，隨後他匆匆跟在場的人打了聲招呼，沒管身後的呼喊聲，拉著方鶴寧就走,謝天謝地,大家都很有眼色地讓開了路。

    兩人從影院直接乘電梯下到了底下停車場，一直到坐上車他的呼吸才慢慢平複下來，這是他有生以來在公共場合做的最大膽的事,沒有之一。

    他彎下腰把臉埋在兩隻手,有些微微的顫抖。

    緊張又興奮。

    尤其是想到今晚上他跟方鶴寧出現在商場,逛街、看電影,最後還在影廳親吻,這妥妥瞞不住,傳開要不了多長時間。

    方鶴寧胡鬧,他怎也一時腦子發昏跟著胡鬧！

    這熱搜不是上定了。

    方鶴寧看著副駕上的宋棠，唇邊依舊帶著微微上翹的弧度，他揉了揉宋棠的頭發，輕笑道：“怎，後悔當著那多人的麵親我了？”

    宋棠沉默了會兒，搖搖頭。

    他推開方鶴寧的手，坐起身，但還是沒看向身邊的人，而是盯著前方，“沒有，就是這樣的感受……對我來講太過陌生。”

    方鶴寧能理解，宋棠的社恐肯定不是一兩年時間了，社交是死穴，而今天不隻是出現在了這熱鬧的地方，還當眾主動親他，不難想象這對宋棠來說確實是全新的體驗。

    他被推開的手順勢按在座椅邊緣，湊近了些，問，“陌生，那討厭嗎？”

    宋棠有幾分怔，半晌，他偏過頭看向相距不過十厘米的方鶴寧，認真回道：“不討厭，我隻是覺得……不可思議，原來我也能跟大家那樣相處。”

    在人群，不再恐懼人群。

    不再覺得自己是個異類，不再覺得周圍人的打量和注視是無法承受的負擔。

    他依舊會在意別人的視線，卻不會緊張到眼前發黑，幾近窒息。

    方鶴寧是清楚的，宋棠能夠享受一個人的時間，安然獨處，但也絕非排斥跟其他人產生聯結，近一些的如喬央，遠一些的如萍水相逢隻有一麵之緣的陌生人。

    他對人與人之間的善意很難去信任，也一點不渴求。

    但宋棠不一樣。

    他探身過去把人摟進懷，緩聲道：“你當然可以，想做什就放心去做，我總會在你身邊的，別擔心，你可以往前走，一樣可以隨時選擇後退。

    “你記著一點，你身後永遠都不是懸崖，即便後退也不會一腳踩空。”

    宋棠微抬起下巴，正好擱在方鶴寧肩上，他眨了眨眼，忽而露出一個輕巧的笑意，這話他記下了。

    隨時後退的底氣，或許他一早就有了。

    模糊的煙花聲傳來，估摸著時間應該是到零點時分——跨年了。

    他往方鶴寧頸側貼了貼，湊在對方耳邊，輕聲道：“新年快樂。”

    新的一年，他希望能跟身邊這個人好好相處，好好在一起，這是父母走後他度過的最有盼頭的一個跨年夜。

    方鶴寧扣著宋棠的後頸將人按在懷，應道：“新年快樂。”

    新的一年他還想要很多，從未有過的想要許多，那些他會一一去實現，當然，他懷的這個人是獨一無二的主角。

    等到一陣煙花炸裂聲消失，宋棠略緩了緩情緒，按著方鶴寧的肩把人推開，狀似嚴肅地問道：“現在你是不是應該給我解釋一下，為什我會出現在電影花絮？”

    方鶴寧很淡定，“你之前探班時我問過你，想不想客串幾個鏡頭，你說有機會可以嚐試。”

    宋棠卡住，這話他是說過，但那是被方鶴寧磨蹭得沒辦法了隨口的應承，哪兒成想對方會當真。

    不過也是，在方鶴寧麵前說話就不能不多留一個心眼兒，偏偏兩人相處時他又很放鬆，大多數時候沒什戒心……閉環了，無解。

    方鶴寧補充道：“在剪輯定版之前我又詢問過，這部電影有你的幾個鏡頭，你應了。”

    宋棠眼有幾分狐疑，這他真的不記得……等等，好像有點印象。

    他抿了抿唇，道：“趁我睡迷糊的時候說，方總，這算盤真是打得劈啪啦響，我想聽不見都難。”

    方鶴寧並不否認，轉而道：“這一部不出意外就是我的退圈之作了，盡管隻是彩蛋，但能跟你出現在同一部作品，我的演藝圈生涯沒有遺憾。”

    宋棠略皺起眉，“退圈？”

    “對，當演員隻是我人生中的很小一部分，既然已經完成了任務，該是結束的時候了，”方鶴寧頓了下，目光柔和，“我已經得到了最好的，不必再依靠演戲來發泄負麵情緒。”

    宋棠怔住，這話的信息有點多。

    方鶴寧是在跟他坦白隱瞞身份進入演藝圈的原因？是為了發泄負麵情緒？

    想到對方選擇的那些角色，他能理解了。

    確實，高難度的演繹一定程度上能發泄沉積的情緒，那些大多是很極端的角色。

    而現在說得到了更好的……他微微垂下眼，方鶴寧的情緒他其實是有隱約察覺的，有時候是不太好，可他真的可以嗎？

    方鶴寧瞧著宋棠疏密有致的眼睫、半掩的眼神，道：“待在你身邊就很好，宋棠，貼貼能幫你緩解社恐症狀，對我而言可以幫我調節負麵情緒，我之前沒和你說過，其實我有階段性失眠，但和你在一起，安眠藥和褪黑素全都用不上。

    “事實證明，你就是我最好的安定劑。”

    換句話說，宋棠對他情緒的影響超出他一開始的預想。

    不管是暴戾狂躁的情緒，還是低沉陰鬱的情緒，隻要在宋棠身邊，最好還能有擁抱、有身體接觸，就都能很快緩解，比什藥都管用。

    宋棠抬起眼，聲音有些微的顫抖，他詫異地問道：“這些你以前怎一個字……都沒跟我說過？”

    方鶴寧並不怎在意地笑了聲，“不是什大事兒。”

    “什叫不是大事兒，如果我知道，我……”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有些東西不經意間就能傳達到，並不需要刻意地做什。”

    方鶴寧很偏愛宋棠的氣質，而這種看不見摸不著卻能實實在在感受到的東西，是沒辦法偽裝的，或者即便能偽裝，這偽裝在他麵前不過是極端拙劣的小孩子把戲而已。

    宋棠沉默了會兒，到底無聲地歎了口氣。

    這對得上。

    據他了解，原書中的主角攻是喜怒無常的瘋子一個，會有失眠這種症狀再正常不過了，而陰差陽錯的，一開始他拿對方當充電器，對方拿他當鎮定劑、安眠藥，十分互補，好像他的到來終於彌補了兩個人的遺憾。

    怎說呢，或許冥冥之中他們就是有緣分。

    他心慶幸，還是正色道：“有事就明說，別成天套路我。”

    宋棠這說，這一茬就等於是過去了，方鶴寧笑問，“是套路不假，但感情更是真的，棠棠，生活還是需要一些驚喜的，對不對？”

    宋棠不否認，今天這事兒的驚喜確實是大於驚嚇，想想看，方鶴寧的最後一部作品能同個框，好像還挺好，很有紀念價值。

    他已經在考慮讓製作組給他拷貝一份兒收藏了。

    方鶴寧將宋棠些微的表情變化看在眼，最後抬手捏了下對方的臉頰，發動車子，驚喜啊，新年伊始，驚喜才剛剛開始。

    回程路上，宋棠刷了刷網上的消息，不出預料，他們倆跨年夜一起逛商場這事兒正在熱搜上掛著，緊挨著的就是看電影那條，不少網友紛紛現身說法，還曬出了影廳模糊拍到的照片——

    最讓他不好意思的就是親吻那張。

    不知道哪個人才拍到的，就那一瞬間的親吻，居然抓拍得相當清楚，氛圍感拿捏得死死的。

    影廳的燈光本來就偏暗，不知道是手機拍攝時的濾鏡還是什，他越看越覺得那個親吻的氛圍曖昧得很，可又是在熱鬧的人群，兩相對比，給他的衝擊力不是一般的大。

    但他還是沒忍住默默保存了原圖。

    眼角餘光偏見宋棠的小動作，方鶴寧並不戳穿，那張照片嘛，拍得還行。

    回到公寓，進門後宋棠剛要去開燈，就被方鶴寧握住了手，他疑惑地轉過頭，對方卻笑了聲，隨即燈光漸次亮起，從玄關一直延伸往餐廳的方向。

    他頓了下，這肯定是方鶴寧搞出來的，他輕聲問，“這是……”

    “新年禮物。”

    新年禮物，宋棠抿了抿唇，他自己沒想起來這茬，雖然還不知道方鶴寧準備了什，但他一瞬間有些無措。

    在他的人生沒送出過任何一份新年禮物，包括元旦和春節，也沒收到過任何這方麵的禮物，陪方鶴寧去看場電影對他來說已經是很好很好的跨年了，現在，在新年伊始，又告訴他準備的還有新年禮物。

    他回握住方鶴寧的手，聲音微微有些抖，“抱歉，我沒有……”

    方鶴寧拉著宋棠往走，語氣輕快，“放心，我有個條件，你答應我，就算是送給我的新年禮物了。”

    宋棠在鬆了口氣的同時，難得有點點警惕，“沒有套路？”

    方鶴寧笑道：“全是真誠，忙碌一年了也給自己放個假，年報不是已經做好了？棠棠，你的努力所有人都能看得到。”

    說起年報，宋棠對這方麵還是有些信心的，這一年他大多數時間都在處理原主留下來的爛攤子，隻有治愈頑疾才能輕裝簡行，而在他接手後，公司的虧損止住了，年報上的數據好看不少，算是能給股東們一個還算滿意的交代。

    而明年他要實現盈利。

    宋家日薄西山馬上就走到末路了？等著，他到要讓說這些話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地狠狠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