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珍許多年沒見到皇帝了, 她原以為,此生都不複再見。
最後一次見皇帝,他在徽音殿打了她一巴掌, 張珍以為自己將要搬去養德殿與李素羽作伴。
君王遷怒你, 你縱然再有道理也是無處可說的。
張珍沒有強有力的娘家,從被皇帝選進宮的那?一刻, 她就知道自己一生的榮辱甚至性命都係在這個人身上。
所以, 皇帝要?她張揚她就張揚, 皇帝要?她跋扈她就跋扈。
她事事以皇帝為先,磨掉自己的性情,變成皇帝最喜歡的樣?子。
就連兒子, 皇帝要?一個跋扈的兒子來吸引前朝後宮的目光, 她也忍著?難過,把聞紹養成暴戾恣睢的模樣?。
她一直是最聽皇帝話的, 隻?是,在皇帝要?她逼死兒媳這件事上, 她忤逆了他。
阿菟還那?小,已經沒有了父親,再沒有母親, 張珍都不敢想?小小的孩子能不能平安長大?。
那?一巴掌之後, 張珍雖還是貴妃, 可儼然成了後宮的透明人。
宮中之人慣會拜高踩低,失寵的前幾年,那?是什?人都會來踩一腳, 何況踩一個貴妃, 更能滿足某些陰暗的欲望,張珍的日子可想?而知。
支撐她的, 是每兩月會送來一次的孫子的信。
時間久了,張珍釋然,日子就也不難捱。
彭城王府逢年過節都會往徽音殿送節禮,再到後來,駱家姐弟倆掌權,與彭城王府來往親厚,宮中再無?人敢苛待張珍了。
張珍日子過得舒心,容貌身段瞧著?都沒太多變化,歲月善待美人。
聞燮看著?還是從前模樣?的張珍一步步走進殿,心底瞬間被勾起萬千思緒。
他曾經愛極了張珍的容貌,宮中進再多鮮妍的美人,都不及張珍。
張珍美麗、柔順、知情識趣,如斯美人伏在自己膝頭用崇拜的眼神仰望自己,實在是能極大?的滿足一個男人的虛榮心,就好像自己是這天?下最無?所不能的偉男子。
“這多年了,珍兒竟還是曾經模樣?。”聞燮歎道。
聞燮能感覺得到自己老了,多了很多的力不從心,這不是他不想?認就不存在的。
皇後也是,頭發變得花白,嘴角兩道很深的紋路看起來愈發刻薄。
張珍居然看起來絲毫沒變,這叫聞燮十分嫉妒。
“妾拜見陛下,陛下萬歲。”張珍一絲不苟地?朝皇帝叩首,對皇帝乍一聽是溫存的話語並不回應。
以皇帝自私的性格,他宣召自己絕不會是為了敘舊。
聞燮看張珍跪拜,沒有立刻叫起,盯著?她看了許久,才說:“抬起頭讓朕看看。”
張珍抬起頭,沒有與皇帝的目光對上,但她看見了皇帝蒼老的臉。
皇帝竟這老了?
“知道朕喚你來,所為何事?”聞燮道。
“妾實在猜不出,請陛下示下。”張珍道。
聞燮輕笑一聲,說:“朕以為,珍兒是最善解人意的,總能明白朕心中所思。”
“妾惶恐。”張珍立刻俯身磕頭,“妾萬不敢妄自揣測君心。”
聞燮語焉不詳地?說了一句:“是。”
就這看著?張珍伏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聞燮很喜歡看人朝他跪拜,從他登基伊始便是,這樣?會讓他切切實實感受到自己的確是站在這個國家最頂峰的人,是個皇帝。
他看著?張珍,看了許久。
“平身吧。”終於,他叫起了。
許多年沒這樣?跪過,張珍雙膝刺痛難耐,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勉強沒有禦前失儀地?站起來。
“新陽的婚事已經定下,明日朕便會下詔。”聞燮道。
“是件大?喜事呢。”張珍賠著?笑臉,問:“不知新陽郡主定了哪家郎君。”
聞燮說:“平國公?的曾孫,姚清川。”
張珍立刻說:“即使陛下看中的,定然是個好的。新陽郡主覓得良緣,可喜可賀。”
聞燮說:“朕叫你來,是要?你操持新陽的婚事,她從未央宮出嫁,務必將婚事操辦得漂漂亮亮。”
張珍遲疑:“可是,皇後……”
聞燮打斷道:“她病了,不宜勞累。你還有何問題?”
張珍知道,這事自己是推不掉的,遂應下:“妾定竭盡全力。”
聞燮滿意地?點頭,又道:“你可以召見平國公?府人入宮,好生商議婚禮。”
張珍應:“是。”
離開?宣室殿時,張珍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這陌生卻又能算得上熟悉的宮室。
高廣的殿門,照不進室內的陽光,以及嘈雜的鳥鳴聲。
多年不見,皇帝除了變得蒼老,其他都沒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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