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江湖畔,無風無波心自亂。
那女子行走在白霧茫茫層林玉階間,麵無動容色,雪中梅,石中竹,草木無心,其心卻露。
忽然有風來,和光寺命緣樹上的一縷紅帶被吹落,恰好纏繞在薛觀衣袂處,她取出展開,紅底金字,上寫——愛人者,兼其屋上之烏。
她抬眸,看著仍懸掛高處,搖曳著的數抹紅。
父輩們的言傳身教,沒有養出傳統的王侯公子,這一代的世家子弟,表下有逆骨,人人皆如此。甚至因少母愛與溫情,多的是薄情寡義的狠心者。
如文曾桉,如李勝犴,一個表不一,一個妄作胡為。稍顯正直些許,重情義的,是李儀象與玉霄岫之流。
而真正高風亮節,超然於世外的,當屬李夫如。隻要他願意,無論是攀高結貴,還是顛覆天下,都會有許多甘之若飴的追隨者。
可他是最為特殊的,守著自己的一方天地,廉潔奉公,賢德聖明,被捧上了另一個神壇。
李夫如於薛觀,是良師益友,是溫潤兄長,是心之所向。
他是她拚命追逐想要靠近的信仰。
真實的薛觀,心如古井,無情勝有情,曾經的一腔孤勇,在被壓抑遺忘的歲月中,成了不甘、遺憾和自苦。
豆蔻初開被遏製在青燈古佛處,對那人說不清道不明,尚未抽絲見意的少女情動,經時光沉澱後,漸漸融入骨血,轉化成了複雜的依戀。
她不懂情愛,亦不需情愛。
隻是竭盡所能的偏私。
可以無悔無愧利用所有人的中宮皇後,有意避開了那虞部侍郎。
她的不臣之心,守著最後的真情。
愛屋及烏,對他的這份與眾不同,也影響著她對奉越侯府李氏的倚重。
李家的雙子星,從來都不是長幼兩兄弟,而是李夫如與李勝犴,同氣連枝又勢不兩立,要成為至交,要成為死敵。
薛觀輕歎,將紅帶收入袖中,帶著寺廟檀香,回那錦繡深宮。
“起風了。”
這風會化作熊熊火焰,燒到那注定手足相殘的兩人身上。
她盼李夫如勝,可心中終是惴惴不安。
李勝犴若真的狠心,當任由她宣了這旨意,讓尚為世子的李儀象與大哥產生嫌隙,把李夫如置於高位,將來一昔間使他跌下神壇。
這本是故事應走的走向。
可他,提醒了她這事,也警醒了帝後岌岌可危的夫妻情。
這使她……怎忍心看他落敗。
“卿卿沒發覺她最是心軟。”
尤其是對李氏的人。
明政殿的天子聽著暗衛匯報,背手站在已敗的秋海棠處,論理,這落花象征衰敗意,不應再存在於帝王眼前,當換上新豔。
可這是皇後閑暇時親手所植,天子日日觀賞,看其盛放出蕊,看其遇寒而落。
海棠苦戀愁斷腸。
照應著相敬如賓的帝後。
他來的太晚太遲,錯過她的錦瑟年華,不曾共飲青梅酒,隻餘今宵喉中苦澀。
有些自負的天子深信,再深的感情也經不住別離蹉跎,他的卿卿先前願舍李夫如選玉霄岫,
後來願鳳冠霞帔邁進那流丹殿,正應了此理。
唯有利益的牽扯,才能致永。
所以他拋橄欖枝時,她才會欣然接上。
沒有人會冒險用心去捂熱一個冷情的人,可他濮陽離願做那唯一例外。
他妒忌著那些參與進她過往的人,恨著她的萬種風情不止對他一人,但朝來暮至,一夕又一夕,她已成為他的不可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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