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答丹土地貧瘠,想要生存下去,必須擾大朝邊境,掠奪其豐厚資源。烏奴的母妃,是中原人,生的兒子卻注定是她故鄉的敵人。
他從不被王庭承認,被人瞧不起的烏奴,變成高高在上聞名遐邇的阿布日達,自鮮血走來,在淤泥中獨行。
他自認陰險狡詐,忘恩負義,但這般的他,何其有幸,曾被月光擁了滿懷。
何以結恩情?美玉綴羅纓。
自傷失所欲,淚下如連絲。
那綠玉觀音……碎了。
他也回不到她身旁了。
永不落的太陽,隕失在黃沙戰場。
天子斬下敵王頭顱,歡呼聲回蕩久久不散,將軍忍著腿上傷痛,乘勝追擊,拿下鐵答丹王旗。
這一仗,慘烈且凶險。
玉霄岫回首,見濮陽離倒插刀刃,支撐著頭顱不低下去一寸,如孤鬆有傲骨。他唇色發黑,意識渙散,眼前模糊一片,緊緊攥住將軍前來攙扶的手。
“是毒……無救。”
從他兩日前再踏上戰場的那刻,他就意識到身體的不對勁,軍醫始終查不出毒根,他封鎖消息,眼睜睜感受著自己的生命流逝。
幸好,他終是,給他的卿卿和麒麟兒,去除了一個大患。
“朕有許多事想要囑托於你,卻不知從何處說起。”
濮陽離狠狠咬下舌尖,恢複了一些清明。
“軍帳內的床榻下,有信紙一十二張,朝野內外的安排皆寫於其上。”
“朕在戰場出事,必有疑聲向你,崇環,我又給你添了麻煩。”
信紙上未去寫他受害的源頭,任由他人猜忌。請再原諒一回他的私心,在這最後一刻,他還在防備著玉霄岫功高蓋主,抹殺著一切他謀朝篡位的可能。
“那柄斷劍,朕想想,還是應還你。”
“允皇後垂簾,臨朝掌政的詔書,在明政殿書架暗格。”
本是為他與她這帝後準備的,如今看,倒是給了她們孤兒寡母一份保障。
“朕這一生,也做了許多錯事。”
“望那孩子,勿學他父皇。”
“我好像還未和卿卿商量過,給孩子取什名字……”
到了後來,天子已開始胡言亂語,意識不清,他似乎看到滾滾黃沙中,雲霧升騰,走出來了飄渺仙,那仙子風華絕代,眼波中含著情愫,是他深愛的人。
可他又恍然清醒,是他親手揉碎了她的光,她望著他時,又怎會含情脈脈呢。
算了,就這樣騙自己吧。
就這樣……幸福地死去。
他的一廂情願,害了無數相思。
下一輩子,不如江山換草環,結發兩不散。
她算來算去,都沒想到君王不歸。
她戀舊,遇到他時卻太晚,那時的她,經過歲月垢染,不再去輕信任何一人。
他給她的人生造就了不可能,也壟斷了那個奇跡,縱然她恨著他,也不想一個明君輕易拋下這山河而去。
繁京內的皇後心難受地揪了起來,呼吸越發微弱,可她連哭喊聲也是小小的,輕飄飄砸在了宗源身上每一寸。
那自沙西港來的飛鴿趕的太巧,正好她忽然臨產,論理,他身為監國此刻應該去處理那一團團亂麻。
可他,不敢離開她半步。
薛觀感到有一滴滴淚劃落過她手腕,滾燙灼熱,她無力地點著他手心,悄然安慰著他。
是不是她往日表麵裝得太良善,這善意深深刻進了她骨髓,施以安慰,已成她下意識之舉。
她真的,認清過她自己嗎?
薛觀忽然笑了,笑聲散在空中,輕的,像是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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