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城外西北郊區三十外有一座山,並不十分高峻險要,卻因為大周建國之初被選作祭天的地方所在而常年被重兵把守。
一年之中也隻有這一日允許鄴城的普通百姓上山觀禮。不僅可以看見盛大的祭祀活動,甚至有幸運的,還能占了前位兒,有機會得見天子的容顏。所以在天還未亮,就早早的有百姓等在這,把守的士兵一聲令下,允許進入的瞬間,眾人便開始排著隊一個一個的進入。
而這個時候天色尚早,濃稠的夜色,半弦的月亮掛在如墨的夜空,隻有零零點點星子點綴其上。百姓還繼續等在山腳,隊伍綿延,有人打著燈籠,星星點點,倒更像是一條蜿蜒不絕的星河。
有人拖家帶口,男人扶著雙親,旁邊的妻子抱著幼子。孩子不過六七歲,此時早就已經困的不成樣子,趴在女人的肩膀上,流出來的口水洇濕了女子肩膀的衣料。
他們一家昨天吃完晚飯就過來了,還帶了今早的幹糧,就是為了能排到靠前的位置。可他們還是低估了鄴城百姓的對於見帝王家的瘋狂。
他們來的時候隊伍已經排出近半遠,他們今年怕又沒有資格進去了,畢竟鄴城百姓如此之多,祭壇地方有限,讓每一位百姓都進去是不可能的,所以每次隻有前一百名有資格能夠進去。
到他們這前麵肯定不止一百了,他們一家的後麵也還有不少的人排隊,大家都抱著一個僥幸想法,萬一呢,前麵有人突然拉肚子了,不想去了,這樣不就輪得上他們了?再說,隻要王上一聲命令,將原本的一百人擴大到兩百?哪怕這種可能性很小,可他們還是想等一等。
有一大腹便便的商人自山下慢悠悠的上來,他來的時間巧,再過三刻鍾,就可以入山了。他徑直的往前走,走到隊伍中間的時候,有人開始議論紛紛。走到最前麵十幾人的時候,有急性子的開始叫嚷,聲音引來了把守的官兵,官兵手握三尺長刀,橫眉冷對叫嚷的眾人,‘錚——’的一聲長刀出鞘。
“何人敢鬧事喧嘩!”
叫嚷的最厲害的都沒了聲音,民怕官,再厲害的大漢都要委頓下去。
見恢複平靜官兵轉身要離開。
“大哥哥,他插隊!”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女孩子,她與父母昨天中午就開始在這排隊了,隊伍比較靠前,渴了喝自帶的水,餓了就吃幹饃饃。女孩的母親趕緊捂住她的嘴巴,連連彎腰道歉賠禮。
官兵不管插隊那個商人,反而斥他們,必定是與那商人有關係。
這個喊聲一起,眾人都低著頭,小心覷著商人和那官兵。官兵稍一猶豫,轉過頭看向那個商人,神色之間二人分明相識,“是你要插隊!”
官兵覺定在眾目睽睽之下秉公執法。
商人賠笑,伸手指向排在最前麵的一個人,“官爺,哪能啊,那是小的侄子,我讓他替我排的隊。”
說著招手讓他過來,得了確認,商人才代替了他的侄子站在最前麵的位置。
這下所有人倒是沒有話說了。
兩日前才允許百姓開始排隊,這商人在守衛的官兵中認識人,這才得了準信,第一時間派人前來排隊。
時間一到,眾人魚貫而入,按照慣例,到一百人為止,果不其然,之前那攜父母妻子的一家還是排在了一百後麵。
男人雖失望歎息,可一時也並不著急離開,翹首站在外麵看著,以為能憑借良好的視線能看見些影子。
男人的兒子被混亂的聲音吵醒了,六歲的孩童有起床氣想要哭鬧,被父母製止,他哪懂得這多,四周還有烏壓壓的好些人,他又累又餓,眼淚鼻涕抹的滿臉都是,“爹不是說王上不孝順,讓我不要學,為什爹爹還要來……嗚嗚——”
稚子的聲音最是清脆,且無畏,哪怕男童被他的母親及時捂住了嘴巴,可那聲音還是清楚的被在場的所有人聽見。
包括前來傳話的趙大伴,趙公公。
趙公公冷笑一聲,那一家人轉頭也發現了他,哪怕他們不知道趙公公就是王上的貼身太監,可也不妨礙他們認出這是宮的公公。
是能和王上說的上話的!
這倒黴的一家子,立即被眼前的場景嚇得軟了腿,沒想到來蹭個祭祀的福氣還能蹭出殺身之禍來。
四周還沒有離開的,此時見他們一家人跪了,也烏啦啦的跪倒一大片,口嚷著饒命。
趙公公將手的拂塵甩到左邊的胳膊上,看了看跪著的眾人,心約莫估計個大概,開口道:“羽林軍聽令,傳王上口令,把還在現場的所有人都給帶到山上去。”
這下還沒來得急走的所有人都可以進山去觀望秋祭了,可卻沒有人高興的起來。
所有人都哭喪著臉,有人小聲哭出了聲,還有人惡狠狠的瞪著那一家五口,像是要用眼神殺人,有人直接嚇軟了腿,被官兵扶著上山,王上說了,現場所有人。
大家都知道此行怕是凶多吉少,王上這是要嚴懲他們。
之前他們大多都是鄴城的,見過那天烏雲蓋頂,天雷滾滾的場景。再聽到這個不知道從哪來的傳言,不由得就信了。
天家的事情一開始還沒人敢說,哪怕是心嘀咕,也是關了門在被窩說兩句。可後來就有人帶頭明目張膽的說,說王上如何殺的仲父,如何搓磨親母,講的那叫一個繪聲繪色,比說書的還要精彩。
最關鍵的是,那個說這話的人,他沒事!
不僅沒事,原本就是一個遊手好閑的混混,現如今倒是還混的有模有樣,不知道從哪弄來一筆錢財,吃香喝辣,好不快活。
見一個人說沒事,一群人說沒事,那不說的,就像是被排出在外一樣。
還有拿這事教育子孫的,你看看,不孝順,連當今王上都不容於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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