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衡在下午五點三刻醒來。
夕陽的餘暉穿透落地窗,灑在他白床單上,海風緊隨其後,呼嘯著擠進窗框。
他睜開眼,盯住窗外斜陽。
在床上靜靜躺了兩秒,祝衡終於確認,這不是個循環。
右手按上左胸,那已結了一道血痂,傷口隱隱作痛,證明著他確實被那根線捅了。
祝衡醒來的動靜,吵醒了守在門口打盹兒的陶然。
這大少爺身子一斜,癱在地上,但還沒醒全,睡得迷迷瞪瞪的,隻隱約覺察到,躺床上那個人在動。
陶然翻了個身,隨口一問:“醒了?”
祝衡可能是沒料到屋還有個人,怔愣一會兒,“嗯”了聲。
陶然後背忽地一僵,腦子轟然清醒過來,誰在“嗯”他?
祝衡慢慢從床上坐起來,起得有些艱難。
他用掌根虛按著眼框,低喘了幾口氣,忍下左胸口帶來的痛意。
陶然慢慢地、慢慢地轉過頭來,看到祝衡的那,一下渾身毛炸,見了鬼似的魂飛魄散。
“你居然真的沒死哎!”陶然定了定神,語氣有點激動。
什叫“真的沒死”。
祝衡一愣,抬眼看他,語氣驟然發冷:“你什意思。”
此刻的他像變了個人,少了一點清冷疏離,目光看起來有些狠戾,像狼。
讓人害怕。
陶然乍然嚇了一跳,愣愣回話:“那根線說的啊,它倒真想叫你死,但在捅穿了你以後,它跟我們說,你死不了,過不了多久就會醒。”
祝衡一直盯著陶然眼睛,似乎在判斷他話的真實性。
陶然遲疑了一秒,他壓下心頭的不適,緩緩繼續:“所以女演員就建議我們,輪流給你守夜……”
祝衡輕輕鬆了口氣,還以為,他身上的秘密被他們發現了。
幸好沒有。
他終於收起審視的目光,打斷陶然:“我睡多久了?”
“三天。”
三天。
被捅了個對穿的左胸口,心髒的所在處,一個人身上最柔軟最脆弱的地方,卻隻需三天,傷口就能結痂。
這不是正常人速度。
但在這個世界,一切不合理,都可以變成合理。
隻要他,藏起來就好。
祝衡開門出來,空氣中飄來一陣烤魚香味,他微微皺了眉,對這股味道略有嫌惡。
屋外空地上,眾人圍坐一桌,正吃得狼吞虎咽。
陶然緊跟在他後麵,順手把門帶上。
他瞥一眼桌上的豐富大餐,無意咽了咽口水,問祝衡:“你餓不餓,要不吃一點東西?”
動靜傳到餐桌,吃飯的眾人猛地一頓,掉筷子的掉筷子,碎盤子的碎盤子,他們齊刷刷轉頭來,臉上盡是驚詫神色。
醒了?
三天前那個被細線把心髒捅了個對穿的男人,此刻就好端端站在他們麵前,若是忽略他麵無血色的臉,別的倒是真看不出來,這是死過一次的人。
眾人一時有些說不出話。
祝衡沒開腔,抬頭望著那根細線若有所思。
陶然往前走了幾步,又道:“這些我們都吃過了,沒出什事,好像死不了人……”
祝衡深深看了他一眼。
陶然聲音越說越小。
他拉下一張驢臉。
算了,不勸,勸也勸不動。
這大帥哥心髒被捅個對穿都不怕,恐怕他就是餓死,死海上,從這跳下去喂魚,也不會吃烤魚一口。
不吃拉倒,你不吃我吃!
守了祝衡大半天,陶然都快餓死了,於是重新坐回桌上,跟眾人一起埋頭吃起來。
不知為何,在這個世界,他們似乎格外容易餓,每天吃滿滿一大盤,不一會又想吃,總也吃不夠。
女演員最先吃完,她放下筷子,拿紙巾優雅地擦了擦嘴,然後抬起保養得極好的手腕,看表報時:“六點了。”
祝衡瞥了她一眼。
這氣場,倒真有點紅遍大江南北、見過大世麵的樣子。
他沒來由地想。
女演員聲音清冷好聽,落在眾人耳朵,卻猶如惡魔的低語。
六點整,是那根線說的,好戲上演的時間。
果然,她話音剛落,有道螢藍的光沿著線閃過,滋啦一聲響,冷冰冰毫無感情的機械人聲就從那根線中響起——
【一個平平無奇的傍晚,六位饑腸轆轆的觀眾走進劇院,在劇目正式上演前,觀眾們吃下了劇方精心為他們準備的大餐,酒足飯飽後,他們乖巧等待六點整的到來……】
【親愛的觀眾朋友,你吃飽了嗎?】
祝衡不耐煩哼了一聲。
眾人:“……”
你還“哼”?
你真是大哥。
這還沒完,眾人隻看到一抹殘影飄過,那個叫祝衡的男人直直步到桌旁,抓起自己餐盤的烤魚,毫不猶豫往海扔去。
咕咚一聲。
烤魚垂直沉入海底。
竟是一點浮力也沒有。
現場轟地炸了鍋,眾人原地窒息。
“死”上癮了是吧。
陶然肉疼得緊,跪趴在岸邊,想撈也撈不住,他望著逐漸沉底的焦香魚肉,滿臉痛惜道:“你扔什不好,扔吃的幹嘛呀!”
祝衡腳下一頓,扭頭。
他扯著嘴角,笑得毫無溫度,問了句:“這三天,上過廁所嗎?”
陶然“嘎”了一聲,扭頭看過來,意識到祝衡在問他,搖了搖頭說:“沒,我從小便秘。”
祝衡默了一下。
在這長久的沉默,陶然覺得自己命不久矣。
所幸,祝衡很快移開目光,掃向其餘四人。
他眼眸漆黑,一眼望過去,含蓄又深不可測,看久了怕被他一眼看透心事。
所以很多時候,沒人敢一直盯著他眼睛看,也因此,無人發現在他目光深處,還藏了一道微不可察的光芒。
眾人被他這看著,全都敗下陣來,越看臉越白。
好像……還真沒上過。
可明明,他們吃了那多東西的。
眾人打了個寒顫,臉上神情滿是不安。
氣氛突然變得凝重。
二愣子陶然終於反應過來,嚶了一聲,大哭起來:“我們是不是要死了?”
女演員伸出做了美甲的十根手指,吹了吹落在指尖的灰塵,一臉淡定道:“慌什呀慌,死就死唄,反正到了最後大家都是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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