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行事,等工匠回來。”
祝衡囑咐了句,長腿一邁,順著客房臥床坐下,抬手揉了揉額心。
太餓了。
以前的他可以隨意使用這異於常人的能力,現在被困在這三天,沒有食物攝入,再加還受了傷,一用就頭暈目眩。
女演員一進屋就犯了困,招呼不打,直接倒床上睡了去。
小農女推了推她肩膀,對方動也不動,她皺起了眉,尋思這嗜睡的症狀,倒真有點像懷了孕。
女演員睡得並不安穩,額頭冒了一茬茬汗。
小農女掏出手帕給她擦汗,一邊擦,一邊不無擔憂地問:“工匠不會有事吧。”
陶然手賤,扯住女演員懷的日記一角,試圖往外拽。
日記卻紋絲不動。
陶然直樂,都這樣了,女演員還死抱著不放。
祝衡目光穿透陶然,落在女演員身上。
不知為何,她醒著的時候,總是把目光放在他身上。而她給他的感覺,也越來越奇怪,一種悲傷的情緒如潮水湧向他,沒頂似的窒息感,幾乎要他透不過氣。
他遲疑了會兒,移開目光,把剛才甲板上看到的情況簡單一說:“暫時沒事,先看看他們要做什。”
陶然聽在心,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也是。
大禹是聖人,聖人治水造福一方,總不會打他們幾個“後世子孫”的主意吧。
這一琢磨,他心中的大石頭落下地來,捏拳捶向手心:“我倒覺得,那喇叭更危險,說什劇透死全家?,大禹治水的故事,我們中國人不都知道嗎,我劇透給誰?”
書生脫下黑靴,漫不經心地開口,續上小農女的話題:“要我說啊,他不如留在這邊,還回去幹什呢,他們修建秦始皇陵的工匠,有幾個善終的?秦二世而亡,生逢亂世,不容易。”
他把黑靴倒提過來,抖出麵的沙礫。
正要重新穿上,手上動作一頓,眼睛盯住倒出來的那堆東西,不動了。
這是哪來的沙礫?
工匠愣在門口。
推門的手懸停空中,蜷著指頭,全身微微顫抖。
書生最後那一句話,在他心間震蕩。
秦……二世而亡?
隱藏在暗處的喇叭,悄悄支棱起小尾巴。
哦豁。
被劇透了一臉。
“怎了,”工匠身後,送他回來的副首領問道,“怎不進屋?”
工匠臉色蒼白、額角發汗,對於未來要發生的事太過驚訝,以至於都沒注意到,副首領與他靠得太近、太近,幾乎就快要貼上他的後背,而說話的語氣,也帶上一絲幽幽的涼意。
副首領瞥一眼屋內,說出的話,如同蠱惑人心的誘餌:“現在你是不是很詫異,是不是在想,不回去了,留在這也挺好啊?”
工匠垂下眼眸,沒吭聲。
留在……這嗎。
副首領往空氣中嗅了嗅,臉上驀地流露出喜色。
工匠身上的濃鬱生氣,此刻如縷縷白色輕煙,自他體內慢慢抽離出來,被副首領盡皆收走,其中的一縷,不老實地鑽出來。
副首領伸手去抓,再毫不客氣地吞吃入腹,他貪婪地嗅著空氣中工匠殘留的生氣,身體肉眼可見壯實了許多。
吃到了,他吃到了。
他終於吃到食物了。
有那一瞬間,工匠的身軀霎時變得單薄,渾身肌肉萎縮成一層薄薄的皮,披在骨頭架上……
然而就在此刻,屋內傳來幾道尖叫。
工匠被這幾聲尖叫激得渾身一顫,極快拉回神智。
他晃了下神,肩膀撞開副首領,推門而入。
映入眼簾的,是一幅極為古怪的景象。
女演員與她的日記本還靜躺在床上,而陪在她身邊的小農女,正緊咬著下唇,手死死攥著床單,眼睛驚恐地看著屋內的某處地方。
而陶然,頂著他那頭騷包的金發,癱在地上,一張臉煞白煞白。
剛剛的幾聲尖叫,就是他搞出來的動靜。
至於祝衡……
這位大哥一臉淡定,向工匠瞥過來一眼,起身給他讓路,還聊家常一樣扯了句:“回來了?”
工匠點頭應聲。
沒了祝衡遮擋,工匠這才看清屋內情形,然後,忍不住暗罵一聲。
讓眾人驚恐的源頭,居然是書生。
他一個人坐在靠牆的床邊,右腿盤在膝頭,脫下來的黑靴還沒穿上,有一股黏稠、猩紅的液體從他腳下蜿蜒出來,而他的下半身,仿佛被高溫炙烤,隨著熱浪扭曲、融化,匯成一股、一支,最後淌出一條血河。
書生呆呆望著自己逐漸消失的下半身,卻感覺不到一點痛。
【係統警告!劇透死全家!劇透死全家——】
某隻喇叭突然跳出來,小惡魔聲在滿屋子亂竄。
眾人包括書生在內,此刻才總算明白,追劇守則第一條是什意思。
不能劇透的對象,不是劇中的曆史人物,而是他們在場的這些,來自不同朝代的觀眾。
很不幸,剛剛書生透露的秦朝結局,就被工匠無意中聽了去。
書生低頭看著隻剩下半截身子的自己,在看不見的地方,似乎有道火焰炙烤著他,他緩緩抬頭,向眾人扯出一抹苦笑:“能不能……救、救救我?”
“怎、怎救啊!”陶然聲音發顫,聽著要哭了。
書生一愣,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怎救自己,他沒見過現在這樣的世界,沒登過這大的船,他不知道為什一根線會說話,也不明白,那個喇叭形狀的東西是什。
什電視劇、入戲,他統統聽不懂。
他隻知道,在大唐之後的不知多少年,在那個遙遠的未來,會有一個名為宋的朝代,再往後又不知凡幾,還會有祝衡他們這種衣著奇怪、好像什都知道的人。
而他的大唐,那個四夷賓服、萬邦來朝的大唐,似乎永遠不會衰落的大唐,卻早已已湮沒在曆史長河,成為一粒小小塵埃了。
祝衡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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