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凜這趟來天水崖橫豎都不可能隻是來爬山的，莫離想了想，決定還是往淥瀾穀方向去找。

    沒想才走了沒多少路，就看到了想找的那個人，一身素衣坐在樹下，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

    她以前總嫌棄那身紅衣過於女氣，如今卻不得不承認，那真的是最合襯他的顏色。

    莫離走到他跟前，彎腰湊近些看他，“你怎坐在這？”

    花宸仿佛被驚醒一般，抬頭看到是她，頓了頓，露出笑容，“丫頭，是你啊。”

    他這個樣子讓人覺得陌生，莫離直覺發生了什，“杜錦謙說你去找獨孤前輩了，獨孤前輩人呢？”

    “丫頭，借我抱一下好不好？”

    “什？”莫離以為自己聽錯了。

    花宸沒再說話，而是直接拉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人就跌進了懷。

    “到底怎了？”莫離越發覺得奇怪，想退開些身子仔細問他話，花宸卻摁住她的頭，不讓她往後退。

    炙熱的體溫透過衣服傳來，強而有力的心跳聲怦怦撞擊著耳膜。

    若剛剛還是猜測，莫離現在是真的肯定，花宸和獨孤凜一定發生了什。

    良久的沉默，直到，抱著自己的那人終於說了話。

    “死了。”

    “什？”

    莫離不可置信往後退開身子，這次意外的順利，因為摁在她腦袋上的手很適時放開了力道。

    她愣愣看著花宸，花宸平靜回看著她，終於，她忍不住又問了一遍，“你剛剛是說誰死了？”

    “我師父。”花宸看著她的眼睛，臉上依然沒有什表情。

    他的平靜，卻讓她更覺得不安。

    深吸口氣，她隻好繼續往下問，“怎會……死的？”

    花宸沒有回答她，隻是沉默透過她看著另一個方向，莫離不知道他在想什，又不忍心催，隻好陪著他繼續沉默。

    細雨，依然在下。

    背上漸漸傳來痛意，想是剛剛揮慕容連城那一劍真的牽動到了傷口，眼下又被這雨水一次次打濕，恐怕是傷口已經化膿。

    莫離咬咬唇，強迫自己忽略背上的感覺。

    “怎了？”花宸回過神來，正好將她這動作看入眼中。

    “沒什。”莫離搖搖頭，關切看他，“獨孤前輩好端端的，怎就……”最後兩個字在嘴邊徘徊半晌，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

    這兩個字她也不是真的說不出來，隻是直覺眼前之人並不想聽到。

    但她這次的直覺似乎錯了。

    花宸的手撫上她耳邊的碎發，一字一頓似是在告訴她，更似在告訴自己，“是我害死的，是我殺死的。”

    害死？還是殺死？這兩個結果一樣，但代表的意義卻不完全一樣。

    莫離很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但看花宸現在這個樣子，實在不適合問清楚來龍去脈。

    歎口氣，她半跪起身子，伸手主動摸摸他的頭，“乖，沒事了，沒事了，都過去了，我知道不是你的錯。”

    花宸被他逗笑，也有些好氣，“我又不是六歲小兒，你覺得這些話對我會有用？”

    是沒用，可她不是沒轍嘛。

    莫離隻得道，”先回去吧。“

    說完站起身，不曾想人還沒站穩，就因為背上突然傳來的劇痛腳一軟又差點跌回到地上，還好被花宸及時扶住。

    “怎了？”花宸低頭擔憂看她。

    “沒什。”莫離想勉強擠出個微笑讓他放心，奈何背上實在痛得太厲害，這笑看在花宸眼，扭曲得比哭還難看。

    想是她這個笑提醒了他，花宸的臉色突然大變，原來扶著她腰的那隻手改由另一隻手，而原來那隻……莫離見他視線緊緊盯在收回的那隻手上，於是也低頭去看，然後，她自己也被嚇到了。

    觸目的鮮紅，那是血水混合著雨水得來的顏色，這些顏色幾乎占滿了四分之三的手掌。餘下的四分之一，因為這鮮紅色的襯托，愈發顯得白如美玉。

    她正想調侃一句花宸你這手生的怎比女人家的手還漂亮，伴隨著一陣微風，眼前的人已經到了自己背後，然後是一聲怒氣衝衝的，連名帶姓的，“莫離！”

    莫離很沒骨氣地抖了下身子。

    “小傷而已，我又不是嬌滴滴的大家閨秀，放心吧，沒那脆弱。”

    明明她是傷患，偏偏花宸吼得跟她殺了他全家一樣。

    不止吼得嚇人，聽到她自以為是緩和氣氛的調侃，後麵的冷哼更讓她頭皮發麻，“那你想怎個脆弱法，斷手？還是斷腳？”

    “不是……”

    “下次再這樣……”

    “你把我毒死好了。”

    “……”

    花宸一邊從懷掏出東西給她止血上藥，一邊在心自責剛剛和她說話說了那久，居然絲毫沒察覺出不對勁。

    秋水明眸好似被潑上了濃稠的墨，深不見底，“誰幹的？”

    不用回頭，莫離也能想象花宸此刻的臉色，她當然不能老實說是杜錦謙失手為之，不然以花宸的性子……光想想她自己就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一個崆峒派的弟子，已經被雪暖殺了。”

    好在花宸並沒懷疑，專心給她處理傷口，看著已經發膿的傷口，長眉幾乎皺成了褶子。

    若不是碰到了他，這傷若再在雨淋些時間，恐怕這疤是真要留下了。

    花宸給她處理好傷口，又從衣擺撕下布條沿著傷口貼好，一端穿過腋下，一端從肩上而過，兩端繞到胸前打了個結固定好，才算完工。

    莫離本來嫌這個布條這綁在身上太醜不肯，結果被花宸一個瞪眼生生把到嘴邊還要據理力爭的話都咽了回去。

    花宸和杜錦謙一樣，覺得她現在這樣子去白漣那就算幫忙，也隻是幫倒忙，想勸她老實回穀去待著為好，奈何莫離死活不肯，就差搞一哭二鬧三上吊了，花宸無法，隻得讓她跟著回去，條件是，繼續在樹後好好呆著。

    怕她淋了雨再傷口感染，於是讓她原地等著，用輕功不知道去哪弄了把傘來。

    莫離一手打著傘，一手被拖著往前走，她想了半天也沒想出這天水崖上哪能找到把傘，最近的地方好像也隻有山下那個放馬和馬車的院子有，還有一件讓她鬱悶的事是，兩人一路回去，花宸依然沒告訴她獨孤凜是怎死的，怎被他害死，亦或殺死的。

    他們回去的時候，和白漣僵持的人已經由一個變成了兩個，一個慕容昇，一個慕容連城。

    莫離並不擔心白漣，她知道他的厲害，她也不擔心慕容昇，慕容莊主和她又不熟，隻是慕容連城……他雖然看起來要比他那老爹厲害許多，若沒有受傷或許還能和白漣不分上下，但無奈肩下被自己生生捅過一刀，莫說這傷讓他動作受到了牽製，就是這個打法，再這打下去，好不容易止住血的傷口恐怕也要再裂開來。

    雖說江湖兒女流血不流淚，但能不流血總歸是不流比較好。

    莫離不知道自己最後和他說的話慕容連城信了幾分，但即便真信了，慕容連城或許也寧願不相信的，他說到底並不是聖人，何況即便是聖人，也會有無可奈何，也不是任何時候都能做到無私的。整個慕容山莊和白漣，她若是慕容連城，估計也會選擇保全前者。

    自己當時捅他那一刀雖是不得已而為之，但也確實存了私心，希望多困他一些時間，這樣若他們能速戰速決，慕容連城就不用對上白漣，誰曾想，白漣居然會一直拖著時間，拖到慕容連城回來。

    莫離猜不出白漣心到底在想什，她隻知道，若再這樣下去，慕容連城大概真會被她害死了。

    打得越久，兩邊的差距終於越拉越大，勝負其實任誰都看得出來，隻是很多人還在做垂死掙紮罷了，比如慕容昇，比如馮開。

    淥瀾穀雖被冠以邪魔歪道之稱，但穀內大多人其實本性並不壞，隻是機緣巧合被收留幹了這個行當而已，就像今天，若不是為的自保，他們也不是真的想和誰拚命，或者要誰的命。少林素來主張不殺生，包括玄門大師在內的少林和尚一開始就沒對他們痛下殺手，所以即便後來局勢反轉他們占了優勢，很多人還是選擇放少林和尚一條生路。到現在，地上躺著的除了死人，還有被打傷了的那些少林弟子。

    這種種看在馮開眼，就成了四個字——兩麵三刀，所以當玄門大師好心去幫他對付如風時，馮掌門麵露不屑說了一句，“虛情假意，免了。”

    玄門大師倒沒那小氣到跟他計較，但本就算不上推心置腹的兩人如今還各自心生了嫌隙，這讓花宸加入後，形勢幾乎一邊倒的倒向了他們這邊。

    念在玄門大師的為人，如風和花宸並未對他下狠手，隻是馮開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