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離從六歲進淥瀾穀開始，白漣就一直告訴她，淥瀾穀不養無用之人。

    沒錯，淥瀾穀確實不養無用之人。所以在她眼，說出這句話的白漣一直是無敵的，用花宸的話來說，白漣簡直就不是人。

    當然，她並不是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但這十年，她從來沒看到過有人能傷白漣分毫，即便是今天，麵對那多武林高手，白漣也是最遊刃有餘的那個，所以當那個從來高高在上如神仙一般的人跌落，一身白衣被嘴咳出的鮮血沾染，莫離幾乎以為自己在做夢。

    抱著自己的人身子漸漸往下滑，直到兩人一起跌到地上，莫離才從怔愣中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並不是在哪個夢。

    白漣嘴角的紅色讓他本就絕世的姿容更加美的驚人，但那美，刺的她眼睛好痛。莫離張口想為自己解釋，卻發覺自己根本沒什好解釋的，淥瀾穀不養沒用之人，她卻不僅是個沒用之人，還是個害人之人。

    “漣哥哥，對不起……”她不知道該說什。

    “我沒事。”白漣低笑一聲，抬手想摸她的頭，手伸到半空才發覺原來自己的手上也沾上了血，隻得半路再收回去。“你不是一直在心怨怪我嗎？這就當漣哥哥給你的賠禮了。”

    “離兒沒有。”

    “花宸一直喊你傻丫頭，看來果真是個傻丫頭。”白漣還想笑她，沒料想會牽動肺腑，又咳出一大口血，“我看著你自小長大，怎會不知道你這些年在心怎想我的。”

    血越咳越多，莫離想拿衣袖給他擦幹淨，卻越擦越髒。

    “花宸！”

    她終於想起花宸就在旁邊，連忙轉身去喚他，卻被一隻手攔住了。

    “花宸，別過來，這是命令。”

    “漣哥哥？”莫離詫異看著他。

    如風早在慕容昇朝莫離出掌那一秒就出手想要阻止，卻沒想還是晚了一步，白漣替莫離擋下那一掌後，如風就改而去對付慕容昇。慕容昇之前全部內力都用在了莫離那，如風那一劍過來，他根本來不及用內力再擋，慕容連城想幫忙卻被花宸攔住了，最後慕容昇不止挨了一劍，還被紅了眼的如風挑斷了手筋腳筋。

    如風解決完慕容昇正好聽到白漣對花宸那句話，皺著眉正要過去查看白漣傷勢，卻被花宸攔住了。

    如風不解看他，花宸回了他個“你放心”的眼神。“有我在旁邊看著，他這傷一時半會死不了的，讓丫頭陪他說說話吧。這小子從小到大什都自己一個人憋在心，憋那久，怕是也憋壞了。”

    如風微不可見地歎了口氣，終於沒走過去。

    “給。”花宸從懷掏出一個白瓷瓶遞到他麵前。

    如風並沒接那瓷瓶，而是看了一眼慕容連城，“為什你不自己去給他？”

    “我怕我會忍不住把這藥換成別的……況且，我不是還要看著白漣嗎？”

    如風終於接過瓷瓶朝慕容連城走去。

    莫離沒聽到花宸和如風的對話，她全部注意力都在白漣那，她隻知道白漣的血越咳越多，而花宸居然真的聽了白漣的命令，在一旁站著，遲遲沒有過來。

    怎辦？

    在她發愣的功夫，白漣不知道說了什，又咳出了一口血。

    怕他多說話又牽動肺腑，莫離不敢讓他再說話，隻好自己沒話找話，讓他插不上嘴，“離兒從來沒有在心怪過漣哥哥，真的，我知道漣哥哥有自己的不得已。若要說心唯一有難過的，就是……就是漣哥哥不像小時候待離兒那親了，也不願跟離兒開玩笑了。離兒一直記得六歲那年，您和如風在汕穆山上救下我時你穿的是白衣裳，如風穿的是黑衣，那時離兒在想，啊，好漂亮的黑白雙煞啊，被這兩個人就算帶去陰曹地府似乎也沒什好怕的。”

    “你倒還真是從小就比許多同年齡的孩子想得多。”

    “其實也還好。”本來隻是想找些話說，說著說著，卻發覺真的能想起很多，“那時跟著你們回淥瀾穀，我一直在想，淥瀾穀是個怎樣的地方呢？什樣的地方能有你、如風還有花宸那樣的人，那肯定是個很厲害的地方。對了，我們還在建州救下了杜錦謙，那時他還是個小毛孩，現在走在路上，都會有一堆姑娘偷偷給他塞帕子了。”

    白漣似乎被她這話又逗笑了，“你那時自己不也才是個小丫頭。”

    “是啊，那時漣哥哥和如風還有花宸也還都是少年公子。”

    “我現在很老？”

    “沒有，沒有。”想起那時尚是少年的白漣，莫離心是真的有些感慨。那時的白漣眼神還是清澈的，亮如寒星，隻是不知從何時起，那雙眼睛開始萌上了一層薄霧，讓人看不真切。“但是那時的漣哥哥還會時常和離兒開玩笑，後來，可能是討厭離兒了吧。”

    靠在肩上的人，突然沉默了。

    莫離忙側過頭看他，還好，人還清醒著。

    莫不是自己哪句話說錯了？

    “離兒不是在怪你……”

    “我知道。”白漣打斷她，沉默片刻，問道，“離兒，剛剛為什要那做？”

    莫離愣了愣。她當時在樹林猶豫時不是沒考慮過那做的下場，白漣肯定會罰她，她甚至都想好了到時要怎為自己辯駁，可現在，那些辯駁的話她怎可能還說得出口。

    “我想救慕容連城，而且……離兒也不覺得漣哥哥殺了慕容昇和慕容連城就會真的開心。”

    白漣似乎又笑了，“你怎知道我不會真的開心，說不定我所求，就是讓慕容家全都死無葬身之地。”

    “你若要慕容昇的命，早就動手了，不會拖到現在。”

    “我是在等慕容連城，我要他們父子一起死在我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