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錚!”
一聲劍鳴驚天動地,似是劍器拔鞘而出震蕩起空氣凜冽,似是龍吟清嘯呼喚遠古風雲,似是天地道音甘為陪襯。
藍衣如風穿梭在繚繞雲霧中,衣袂紛飛,一道挺直的身影越過重疊空間,自虛空見隙殺出。
修長的手指拈著鮮血並起,指尖銳利如長劍無匹,抖動黑霧漫過層層阻礙落在賀樓風身前,直直對準她的心口。
明賀目光明亮、表情平靜,她的身形在移動,身軀卻恍如一座巍巍高山,轉瞬即逝間已經站在賀樓風身前,眸底倒映著女子飄揚的白發。
一擊力求致命。
十九要她盡力阻礙賀樓風行動,她卻想要就此殺了她。
陣主亡,即迷霧破。
劍氣凜冽含著透骨殺意,破開迷霧重重,竟然是上古絕陣也不可阻攔的勢如破竹。
此地,分明沒有天地之力。
為什她卻可以勾連天地呢?
賀樓風終於變了臉色,眸底的輕蔑和高傲煙消雲散,左手陣旗晃動,就想要變換陣勢先殺了明賀。
“鏗!”
古亭之頂又是一聲錚鳴響徹天際。
十九艱難坐直身體,四麵陣旗交替晃動,她的唇角又一次溢出鮮血,人族血肉之軀幾近破碎,那股封絕天地的陣勢卻隨之變動,擋住了迷霧絕陣襲向明賀的殺招。
又不隻是明賀一個人的戰鬥!
黑衣的女子砸吧砸吧嘴,勾起一抹虛弱到幾乎看不見的笑容,將喉底泛上來的鮮紅咽下,遞給明賀一個明亮的眼神,低眸繼續操控四神相陣,幫助人族甲衛抵禦天眼族大軍。
明賀見狀忍不住彎彎唇,如此緊張驚險的時刻自心底掠上了暖意融融。
原來並肩而戰,是這一個意思!
諸天戰場有人族甲衛上萬,她不是孤身作戰。
孤身作戰。
明賀念及這四個字恍然若有所悟,眉眼飛揚,再次並指如劍,一道劍氣自指尖迸射而出,其上氣息恢宏而浩瀚。
除此之外,還多了一種百戰不退的堅韌和眾誌成城的熱血。
或許她之前想錯了。
以身為劍或許可以籠罩天地,卻無法化天地為劍氣所有。
真正的天地,是人族所共有。
那若是以人族身軀為劍呢?
眾誌成城、並肩作戰。
一念及此,明賀隻覺周身劍氣都在沸騰,凜冽淩厲卻不衝撞周身經脈,似乎隻有在離體那一刻才算鋒芒畢露。
後發先至。
戰場須臾之間,兩道劍氣一前一後終於到得賀樓風身側。
一道封住她右側退路。
一道直擊她要害心口。
左側是封天古陣的困陣之力。
除了迎戰,賀樓風再無第二個選擇。
那便迎戰罷!
女子白發的尾端被劍氣餘威切斷落入血海,她睜著冷冽如冰的眸子,將左手的陣旗當做一柄武器,抖起氣流攔在自己身前,企圖接下這一道來勢洶洶的劍氣。
陣旗堅不可摧不會被劍氣割裂。
因旗而起的氣流卻不是如此。
看似強勁不可折的數道亂流在明亮劍氣下無一絲阻礙之力,如冰雪消融般瞬間沒入虛空消失不見。
劍氣繼續前進。
對準賀樓風的心口要害之處。
明賀立在原地艱難調整著氣息,強自壓下魂海沉悶之感,抬眸看向了賀樓風。
女子知道自己一身陣道之力受十九牽製,憑自己此刻的實力很難接下這道劍氣,索性就不白費功夫了。
她徑自站在那勾起淡淡笑意。
幾分譏諷,幾分自嘲。
原來還是托大了。
她以為布下迷霧絕陣就能護住自身,可以讓諸天萬族站在自己身後,所以毫不在意地殺了三殿下。
她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她隻是低估了人族,低估了十九,低估了明賀。
以身為祭壓覆迷霧陣勢,如此果決堅定,好像那是刻在人族骨子的使命,甚至都不需要時間思考。
她覺得明賀殺不了她,因為她身後還有天眼族精銳藏身暗處。
可是明賀偏偏催發劍氣如殺刃,隔絕了虛空塵埃,甚至是天眼族精銳都無法做出反應的迅捷果斷。
她一身實力牽係陣道,陣旗被牽製,是沒有辦法擋下明賀的。
若是此刻易地而處,換了那位三殿下站在此地,當然可以攔下。
可是她偏偏生了一隻廢天眼!
賀樓風抬眸看著遠處藍衣女子淡定的神情,一時心神竟是有幾分恍惚。
如此人族,天眼族當真能勝出?
如此人族,為什偏偏是如此人族?
她閉眸,腦海浮起一道殘缺染血的身影,呼吸又是一滯,痛意自心底滲透而出蘊染周身。
“!”
劍氣入體的前一瞬,一道磅洶湧的天地之力驟然而至落到賀樓風身上,卻不是要殺她。
蒼勁劍氣遇上這道魂力微微顫抖,氣鋒不停繼續前進,撞進了一片氣流漩渦。
最後與驟起的氣流一起消沒於虛空。
兩道劍氣登時消弭。
明賀魂海痛意層湧,耳朵滲出了汩汩鮮血,疼得她禁不住抱緊頭顱,咬緊牙關止不住顫抖。
半晌痛意消退,她才睜著血絲遍布的眼睛抬頭望向賀樓風,心底情緒複雜。
女子白發如雪冰涼,右手骨節發白捏緊白玉骨扇,口中低喃一聲:“清月!”
那股驟然而起的力量是魂族之力,因天地而生,屬於人族,卻救下了賀樓風的命。
明賀看向北鬥七星劍陣中名為“明月”的那柄竹劍。
那道磅的魂力,就是從劍身上麵迸發而出的。
那個人——到底還是算計了她一回!
經此變故,藏身暗處的那些天眼族強悍氣息終於抵達賀樓風身邊。
華服錦衣,墨發束起,麵容清晰,看起來跟人族的樣貌也沒有什區別。
卻是實實在在的天眼族強者。
名為天眼族精銳的存在。
精銳,就是一族實力的具現。
可惜人族的精銳,半數已然戰死。
幾乎是天眼族精銳出現的那,諸天戰場風雲再起,陣法封禁之力終於像是被驚醒一般,牽出層層絲線遞壓而下,如山般厚重的勢將所謂精銳的脊背壓彎。
他們低頭吐出一口血,一身氣勢收斂到了極致,卻依舊擁有戰鬥的能力。
封禁陣法之下,他們隻是實力受到限製,而非形同廢人。
“你們去殺了她!”賀樓風捏著指尖那一縷殘留的魂力眸色森冷,指著明賀高傲地下了命令。
“是。”數十道烏蒙蒙籠在迷霧的身影低聲應下,手指生出尖銳指甲,額上豎瞳圓睜,暗影湧現席卷氣流,身形驟起攻向了明賀。
空氣爆裂之聲接二連三響起。
即便實力受到了限製,眼前這些天眼族精銳的實力也可戰地皇境強者。
就算是全盛時期,明賀也沒有自信可以攔下他們,更遑論是此刻神識俱疲、內外皆傷的現在?
攻勢未至,隻是氣流震動,明賀就皺起眉頭,嘴角鮮血噴灑而出,儼然成了一個血人,血衣飄揚,怎一個淒慘可言!
“轟!”
天地道音再響,明月竹劍微微晃動,一股不及此前磅但也不容忽視的魂力再次裹挾風雲席卷而至,將襲向明賀的氣流壓覆下去,然後默默消弭於無形。
天眼族精銳長噴出一口鮮血,根基已傷。
明賀瞳孔微縮,內心驚詫不已,趁著天眼族精銳為那股魂力震懾的瞬間凝神調息,手托了一個白色的小瓷瓶。
她以滴血的手拂過瓶塞,仰頭將瓶內乳白色的丹藥悉數吞入腹中。
那是開戰之前十九拿給她的回靈丹,有回複靈氣、固本培元之效。
“既救我,也救她?”端立雲霧中的賀樓風喃喃自語,骨節發白幾乎要將那柄白玉骨扇捏碎,心底情緒複雜到了極致。
“就像你既想助我登位,也想護天武大陸無虞?”她唇角有鮮血滴落,勾起的弧度半彎,透著一股妖異和瑰麗。
“世上哪來兩全之事呢?”賀樓風抬手緩緩拭去唇角鮮血,再睜眸時眸底一片平靜,如古井幽幽不可測,嗓音婉轉帶著皇族與生俱來的倨傲:“你們愣著幹什?”
“任務還沒有完成,那就繼續完成啊!”
“隻要沒死,就要繼續戰鬥。”
她一字一頓,慢條斯理下著殺掉明賀的命令。
眸光森寒如天山之頂化不開的堅冰,銳利刺人心神。
迎著那樣的眼神,天眼族數十精銳流淌著的血液有一瞬的凝滯,下意識點了頭恭敬應下,看向明賀的目光掠起嗜血。
魂族之力,已然破散消沒。
這一次,沒有誰可以救明賀了。
他們這想,群擁而至,落下了畢生最強的殺招。
“!”
“!”
“!”
“!”
“!”
接連五聲驚響震動天地,天眼族的精銳隻覺心口一陣劇痛,一身氣息逆流震蕩,黑色的長長尖甲也被折斷碎裂,疼得他們冷汗淋漓、麵容蒼白。
明賀低眸吐出一口血,看著圍繞周身的五道金光有些發懵。
雲霧之上的賀樓風卻捏碎了白玉骨扇麵色鐵青,對上十九含笑的目光一時氣急,半晌才浮上一道冷笑:“不愧是人族少尊主!”
真是——好大的手筆!
她曾被流放到天武大陸,在人族的地界上待了十幾年,自然知道那金色光芒代表什。
那是人族修士以本命精血為引,耗損氣血和神魂結出的護持光罩。
陣道喚做結界。
可擋一道致命殺招。
罩破,結界界主會受重創。
十九本就身受重傷,此刻唇邊鮮血如注不斷溢出,自然可知那五道金色光芒有屬於她的一道。
五道光芒。
居然加諸於同一個人族修士身上。
如此大手筆,果然是人族少尊主的排麵!
天眼族精銳一擊不中,對視一眼後忍著劇痛重新醞釀攻勢,將氣力合於一處殺向明賀,身形交錯間難得現出幾分默契。
明賀呼吸微滯。
然後就聽到了熟悉的炸裂聲響起,似乎是在放鞭炮。
天眼族精銳:麻了。
十九盤膝坐在古亭之頂、四方羅盤輪轉下的陰影處,她吐出一口血彎唇看向賀樓風,聲音嘶啞到不成聲音,隻能從唇形來分辨她的言語。
黑衣被血染紅的女子麵上掛著笑意,黑色的眉毛被血潤濕,卻奇異地保持著飛揚的姿態。
白色和血色並染的唇瓣半開半合,一字一頓,說的是“誰說隻有五個?”
誰說隻有五道結界呢!
遠不止於此。
十九看著賀樓風不為所動、埋頭擺弄陣旗的模樣大感無趣,收回目光看向處在包圍圈的明賀,眸底有隱約不可見的擔憂。
人族加諸於明賀身上的結界確實不隻有五個。
可是那些結界也有強有弱。
耗損本命精血和神魂才凝成了這曇花一現的星光。
弱小的結界來源於她、秦懷遠、木千等年輕修士,他們身負大宗傳承,才可以在加持結界後還擁有戰鬥的能力,不露聲色引天眼族無端消磨戰力。
由他們凝結的結界,最多隻能擋下天眼族精銳的一式攻擊,甚至結界破碎的瞬間還會有氣流反震傷及明賀。
而強一些的結界,是由啾啾、人皇宮宮主傅遙、秦皇山老祖秦嶺、柳瑜、青瀧等地皇境強者凝成的。
如此結界,破碎時的毀滅之力會落在攻擊明賀的存在身上,最大程度地護持明賀安全。
隻是即便許多強者都願意為護持少尊主耗損精血和神魂,明賀的承載能力也是有限的。
現在看來,恐怕就要到盡頭了。
明賀還可以堅持嗎?
十九不知道,也不敢保證,所以內心擔憂。
隻是除了擔憂,她也別無他法了。
人族到了現在,是真的背水一戰、不留後路了。
明賀確實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即便金光可以消磨天眼族精銳戰力,可是那些反震之力合在一起也震蕩得她意識昏昏沉沉,幾乎就想要不顧一切讓自己陷入混沌。
隻是她心底最後一絲清明又清清楚楚告訴她,戰鬥還沒有結束。
人族還沒有勝利,她還不可以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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