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丸島酉時三刻

    當夕陽最後一絲光線沉入大海, 陰雲密布的天幕開始下起小雨，透過雨簾和霧氣，一艘小船晃晃悠悠地出現在海平線上。

    高塔上的哨兵見了, 跟同伴嗤笑一聲。

    “仄，納濟戈他們真是群廢物, 去送個給養也花了這久，他們是去大熊島上生蛋！？”

    “嗐, 你咋知道人家不是去鬆乏鬆乏？你別看納濟戈在咱們島上吃不開, 那到了大熊島也是能橫著走的人，大熊島上的人誰不指望他吃飯？！”

    嘍囉們口中的大熊島就是黑熊礁，納濟戈是龜丸島上負責給大熊島送給養的人, 定時駕駛小船跨海去運送貨物。這活計在龜丸島上可是苦差事, 因為要起早貪黑地自己搬運貨物和清水, 一貫都是扔給不受重用邊緣人。納濟戈的一條腿天生殘疾，走起路來一瘸一拐，不能出海打劫, 便承攬了這打雜的差事。

    別看他在龜丸島上不受待見, 可在大熊島（黑熊礁）上卻算得上個人物。原因無他, 手捏著給大熊島（黑熊礁）的物資, 給多給少早送晚送都是他一句話的事, 龜丸島的頭人敏木魯可不會給大熊島的人撐腰！

    瘸腿的納濟戈，隻有在大熊島上才能找到存在感，所以他每次上島都要停留個大半日, 隻為讓自己也享受一把受人逢迎的快感。

    “不過今天也實在太晚了啊……”

    哨兵之一嘀咕了一聲。

    “天這黑, 今天還沒月亮，要不是他晃了燈光信號，我都以為是大雍人摸上來了。”

    “哈啊？大雍人？”

    他的同伴嗤笑一聲。

    “你說那群拿著破爛的東海衛？放心, 他們最多隻是穿的體麵些，手的火器都是百十年前的，遇上這種潮濕的陰雨天，他們的火銃根本打不響。”

    聽他這樣說，哨兵也咧嘴笑了，徹底放下了心中最後一絲懷疑。

    是啊，怎可能是東海衛呢？

    最近幾年，就連他們的木倉都比東海衛的厲害了，以前被大雍人追著打，現在他們也敢拚上一拚，甚至可以登陸東海郡，直接打進青州城！

    大海上的陰雨天會直接讓大雍老舊的火藥發潮、啞火，他們現在還在使用百年前的舊火銃，因為海西洲根本不賣給他們最新的木倉和最好用的火藥，他們自己造出來的引火藥都打不響，更別說搞夜間偷襲，大雍人可不敢在這種天氣出動。

    “你說大雍人的皇帝為什不讓他們的匠人造火器呢？”

    看著遠處逐漸靠近的快船，哨兵的同伴開始揮動著手中的汽燈。

    對方很快給了回應，的確是本月的口令，於是他開始扳動城寨的絞盤，放小船入港。

    一遍扳，他還一邊念叨。

    “大雍以前多厲害啊，我阿爺說他第一次看到大雍的蒸汽船都要嚇死了，從來沒在海見過跑得那快的，那時候大雍的船隊曾經遍布整個海灣，檜木親王的爺爺的親爹都要出城獻出金銀。”

    “明明他們有那厲害的匠人，為什現在連個火木倉都造不出來？”

    哨兵眼見著小船進了寨口，馬上落閘封門。

    做完這一切，他自覺完成了任務，轉頭跟同伴念叨。

    “有匠人有什用，他們的皇帝是個慫包啊！”

    “我聽勇次頭領說的，大雍有一位皇帝特別害怕木倉，總擔心造出來會有人暗殺他，所以禁止匠人研製，還把火器和蒸汽船作為賞賜給了海西商人和海倭國。”

    “現在怎樣？咱們都用上細村田了，大雍軍隊還用一百年前的玩意呢，嘿……”

    他這一“嘿”還沒“嘿”完，一枚子彈就穿透了他的腦子。同樣倒下的還有他的同伴，就如同黑熊礁上的太一朗和阿木達，雙雙斃命當場。

    幾秒鍾後，幾條黑影矯健地攀上竹樓，將屍體挪到一邊，然後麻利地扳動了絞盤。

    滋嘎嘎——

    是齒輪摩擦的聲音，已經被關閉的閘口再度開啟，幾艘快船悄無聲息地駛入了碼頭。

    很快，龜丸島城寨中再次響起了槍聲。

    呯——呯呯——

    海寇們驚覺，有人拎著木倉往外闖，結果一露頭就被呼嘯而至的子彈擊中，瞬間倒下。

    呯——

    “敵襲！所有人，跟我去寨門！”

    敏木魯大聲吼道，舉起手中的琺琅木倉就要往外衝。槍響的時候他正在女人身上快活，被嚇得差點一蹶不振，差點失去了男人的雄風。

    敏木魯性情暴躁，做事從來不用腦子，但卻自覺勇猛無匹。上次去海倭國覲見檜木親王，親王大人賞賜了一個舞伎給他，正是情熱的時候被壞了好事，他發誓要把這些混蛋抓起來全部吊死！

    “敏木魯，不要魯莽！”

    “放屁！我才是頭人！”敏木魯惱怒地喝道。

    “可是勇次大人有命令，嚴禁我們擅離職守……”

    叫做武田的小隊長十分著急。

    龜丸島上有軍火庫，放置的都是檜木親王給船幫的支援，過幾日便要分散到各島。

    這次勇次頭領帶人平息叛亂，也是留下這三十人守備軍火庫。為此，勇次還下了嚴令，要求敏木魯親自帶人看守軍火庫，不得擅自離開，直到他們的船隊返回龜丸島。

    敏木魯耐不住女人的誘惑，便把那舞伎帶來軍火庫快活。武田雖然看不慣，無奈自己這是勇次頭人派來的督軍，敏木魯才是龜丸島上真正說了算的人，隻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可是，勇也並沒有想到，茂頭衛所竟然真敢派人摸上了龜丸島。

    幾乎每一聲槍響都要帶走一個海寇的性命，慘叫呼救不絕於耳，漸漸的，敏木魯怒氣上頭，武田竭力阻攔。

    “呯！”

    “呯！”

    正在爭執的時候，槍聲又傳來。

    敏木魯的臉色脹得通紅。

    雖然沒人喊話，但手下的哀嚎就是赤果果的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