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煙問李訣:“爹爹,她是一個人回來的?”
李訣不作聲,隻是看向朝雲。
朝雲正在逼自己不要落淚,她不想在爹爹和姐姐麵前哭。任何時候,她都不想讓別人看見自己的眼淚。
可是忍不住。
一滴淚,還是滾落,很快被她擦去。
“孫全彬送我回來的。”
她說。
酒意帶給她的那點懵懂已經被朝煙的巴掌打散,但帶給她的莫名的勇氣卻還在。
當著爹爹和姐姐的麵,她說:“我去長慶樓,就是為了見他。”
李訣驚詫地看向朝雲。
朝雲說了什?
她去長慶樓,是為了見孫全彬。
之前孫全彬說見著朝雲醉酒,才把她送回來。他以為是孫全彬在宮中時見過朝雲,才知道朝雲是他女兒。
原來,女兒和那個內臣竟還有別的瓜葛不成?
朝煙慌張起來,她怕妹妹酒醉,把思戀孫全彬的事說出來。她怕爹爹聽了,會震怒的。
“雲兒!”她趕緊出聲阻止。
而李訣皺緊眉頭,追問道:“你說什?”
朝雲挺著胸脯:“爹爹,我說,我去長慶樓,就是為了見孫全彬。”
“你同孫押班,是怎認識的?”
“……爹爹記不記得,寶元元年的金明池宴上,我走失的事?”
李訣和朝煙當然都還記得,隻是不知道她為何此時提起。
朝雲道:“那時候,我在梧桐林頭走失,就是他把我從梧桐林帶出來的。”
朝煙方才打朝雲的那隻手,手心也紅腫了,微微發痛。可聽見了朝雲這句話,卻又覺得手心一陣陣麻木。
原來,那年的那個人,竟然就是他?
她是相信緣分的人,而此時,她不敢相信,妹妹和孫全彬竟然有這長久的緣分。
這是個什孽緣!
朝煙幾乎要厥過去。她肚子也開始痛,扶著椅子趕緊坐下。
李訣忙給她倒了杯熱白水。
父女三人在廳交談許久,一眾下人都在廊上候著,不知他們在說些什。
聽著聽著,忽然聽見了砸盞的聲音,也不曉得是誰發了火。
總之,李訣叫人進去時,下人偷偷瞄三位主子的神色,沒有一個是好臉。
李訣一張臉板得嚇人,朝煙手撐在桌邊,在忍耐著肚痛,而朝雲靜靜地依靠著柱子,抿緊了唇,一語不發。
李訣對著雪滿和趕來的韓婆婆道:“把三姐兒帶回山光閣去,即日起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放她出去……明日一早,請個大夫來給她看看臉。”
雪滿和韓婆婆相視一眼,走到了朝雲身邊。也不用她們扶著,朝雲一甩手,自己朝山光閣走去,走得飛快。
雪滿趕著給她撐傘,卻跟不上朝雲的步子。
門房的人已經等在廊下許久了,此時才敢過來通傳:“許大官人過來了,正等在府外。”
李訣看向自己的二女兒。
朝煙麵色蒼白,撐著桌角站了起來,對李訣道:“爹爹,也不早了,女兒也先回去了。”
李訣無力地點頭,叫人抬來一頂軟轎子,將朝煙抬了出去。
朝雲賭氣,一回到山光閣,便把自己關進了書房。
好在書房還點著燈,不至於叫她漆黑一片地磕著撞著。
雪滿和韓婆婆守在門外,問道:“姐兒,總得洗漱了安寢吧?”
朝雲一語不發,任她們吵嚷著。她身上還在滴水,也不管不顧地就坐在了榻上,把榻子也洇濕了。
韓婆婆等了一會兒,叫雁飛和百草拿了水和帕子過來,放在門口。
“姐兒,再怎說,把身子先擦擦吧。”
朝雲還是不樂意說話,就靜靜地坐著,看著那油燈的燭火閃閃爍爍。
閃爍得她心愈加的煩躁,站起來,索性把燈給吹滅了。
韓婆婆更加著急,剛要推門進去,被朝雲喝止:“不要進來。”
“姐兒……”
“爹爹說要關著我,那就關著我,你們進來做什!”
朝雲少見地對周圍的人露凶色。
到這時,她的醉意已經全然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惶惑。
早就知道爹爹和姐姐會發怒,可爹爹真的要關她時,為什會覺得如此失望呢?
就像是她小時候在院子用石頭塊搭起了“高台”,明明知道,“高台”並不平整,遲早是會塌下的,可是當風真的把“高台”吹倒的時候,她又會覺得,若是沒有這陣風,是不是“高台”就永遠不會倒了。
她站在燭台前,看著最後的一丁點火星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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