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雲還是沒梳頭發，蓬頭垢麵地打開了書房的門，頂著大雪，走到了院子。

    廊下躲雪的雪滿看見了朝雲，跑前來問道：“姐兒，怎了？”

    朝雲聲音冷淡：“那張聖旨呢？”

    雪滿撓撓頭：“婆婆叫人去抄錄了，當下，應該在家祠頭吧。”

    朝雲看了看院子門口閑談的兩個守衛，想起自己正在禁足之中。也不想自己出去，於是指使起雪滿：“去把它拿來。”

    “姐兒要聖旨做什？”

    “賜給我的聖旨，擺去家祠做什？”

    “哦……”

    雪滿一聽，也有點道理，把傘交給了姐兒，自己淋著雪跑去了家祠。

    手的聖旨實在金貴，她攏在懷，又生怕把它壓了碰了，隻好不鬆不緊地抱著，也不讓它淋到一點兒雪水。

    回到院子時，看見姐兒還站在院子。

    給姐兒的那把傘，她也沒打著。

    姐兒最近像是著了什魔似的，總是陰晴不定，雪滿這做下人的，心既是害怕，又是心疼。

    要不什時候，偷偷弄點羊肉過來，在小廚房燒一頓炒羊肉給姐兒吃吃？

    雪滿這般想著，把聖旨交到了朝雲手上。

    “家祠那的人還說呢，讓姐兒用完，趕緊送回去。他們要裝裱起來的。”雪滿撇嘴，“明明是姐兒的東西，這寶貴，將來肯定要跟著姐兒出嫁的，怎要放到家祠去呢？”

    朝雲不落一詞，拿上了聖旨，胡亂捏在手，回到了書房。

    “姐兒，那我去躲躲雪？”雪滿問。

    總不能還傻站在院子吧。頭發都快濕透了。

    朝雲並不回頭：“你去吧。”

    她推門進了書房，不曾坐下看書，一隻手還是那著這聖旨，另一隻手抓了一柄小燭台。

    燭台的火苗躥動，像是星夜的光，雖微弱，卻足夠耀她雙目。

    她用燭台的火尖靠近這聖旨，即將相觸之時，又將其抽離。

    如此反複了三四回，朝雲重重歎了口氣，轉頭看見了書桌上的那些攤開的書，和堆得整齊的抄本。

    在這燒它，熏壞了它們可不好。

    於是便持著燭台和聖旨，又一次來到了院子。

    “啊！”

    雪滿在廊下，忽而聽見一聲叫嚷。

    轉頭一看，看見個驚悚的白草。

    她問道：“怎了？”

    白草遙指著院子中央的地：“走水了，走水了！”

    在滿地的白芒之中，升起的，是一束火花。

    聖旨那蠶絲做的錦緞被低劣的燭火點燃，燒得熱烈，化開了一地的積雪。

    雪滿飛也似的跑來，推開了站在火邊的朝雲：“姐兒當心！”

    朝雲任由她忙上忙下，看著這張別人口中金貴的旨意，被她一炬燒為灰燼。

    雪滿脫下外衣，想去蓋滅那團烈火。可她的衣裳一碰到那炙熱，又順勢被點著。

    火愈來愈大，火星子濺得到處都是。

    “噌”地一聲，不知是衣裳還是聖旨之中，有什特別的東西燃了，爆鳴與火光一齊驟大。丹紅色映亮了純白的地，也將院子那棵枯樹照出了夏日的紅火。

    何需翠葉呢，野飛的火星子，也是樹的一片。

    朝雲看著火光，勾起了唇。

    燒吧，燒吧，把這些汙濁的東西都燒透。

    讓火燒滅這場雪。

    讓火燃在這，就像燃在她的心中。

    平時悄無人聲的山光閣瞬時間熱鬧起來，韓婆婆急匆匆從耳房出來，便看見幾個小廝手忙腳亂地滅著火。無非就是拿衣裳蓋上去，卻隻會讓火越燒越大。

    她大罵：“都是呆子？快去水缸舀水啊！”

    小廝無辜：“婆婆，水都凍住了。”

    一時急起來，隻能去大廚房拖來水桶。

    前院的兩個雜役抱起了一人高的大水桶，往火堆上一潑。

    不大不小的火堆登時被澆滅，在彌漫的水之中，是幾片殘存的衣裳，和黑的灰燼。

    水被火灰染髒，灘上了一旁潔白無暇的雪。

    院子之中，再沒有一處幹淨地。

    人們在灰燼頭試圖救出那張聖旨，可隻是徒勞。

    便是聖旨的那一點點灰，也被水衝得散開去了，連撿都撿不起來。

    朝雲在忙碌的眾人之中轉身，向著她的書房中走去。

    嘈雜，在門後，統統當作聽不見了。

    朝雲燒聖旨之事，王娘子和李訣很快就知道了。

    王娘子隻是驚愕，不敢相信自家的妹妹會有此舉。聖旨，那可是官家禦賜之物，稍有折損都是大罪，更何況焚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