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假結束之後第一天上班，唐雅開始了新的工作任務。她對於直播本來是拒絕的，架不住整個公司的遊說，隻能硬著頭皮上陣。好在公司暫時將受眾目標定在國內大小服裝賣家群體，另外不設銷售指標，不至於像其他主播那樣壓力巨大。

    可是唐雅依舊緊張得臉色煞白，即使化了妝點上胭脂也沒用。她做了好幾個深呼吸，聽著操控手機的白承宇高聲喊出的倒計時“十、九……五、四……一”，她擠出勉強的笑容，機械得吐出“大家好”三個字大腦就宕機了，完全想不起接下來的文本。

    白承宇急得跳腳，躲在手機攝像頭拍不到的地方衝她拚命打手勢。經他賣力得比手畫腳，唐雅長長吐出一口氣，好似解除了封印在四肢百骸的緊張請元神歸位，她恢複正常開始介紹起身上那條波點連衣裙，“各位寶寶，波點和條紋一樣，屬於永遠流行的元素，所以每個女生的衣櫥一定要有，我強調一遍哦，是一定要有一條波點裙。大家看我身上這條，百分百桑蠶絲。各位寶寶注意哦，它的波點不是小波點，是今年流行的大*波點，而且是不規則排列的，十分顯瘦。”她對著攝像頭優雅得轉身，“再看背後，其實這是有一點小心機在的，v領設計能露出一部分蝴蝶骨……”

    看到唐雅順利進入了角色，白承宇衝她豎起了大拇指，又打個手勢示意王靜將下一套要展示的服裝放入臨時搭建起來的更衣室內。他看了一眼直播間的觀看人數，僅僅一百多個人在線，數據表現無法用“滿意”來定義，不過令人欣慰的是一百多人有好幾個留言詢問了貨號和尺碼。

    第一場直播從下午一點開始持續了五小時，銷售效果不如預期。他們本以為會有大量實體店或者網店下單訂貨，結果隻有零星幾個一件代發的訂單。大家在會議室吃著盒飯進行複盤，唐雅自責辜負了團隊的信任，隻吃了兩口菜就悶悶不樂放下筷子率先道歉：“對不起，都怪我表現得不自然，影響銷售。”

    “唐總管，你不要謙虛，第一次直播能撐足五小時，我佩服死了。”坐在唐雅旁邊的王靜用誇張的語氣說道，“一想到明天我就汗毛倒豎，恨不得地球立刻爆炸。”按照春節前大家商定的策略，她是下一個上主播台的人。

    “是啊是啊，我一邊看一邊想要是我在台上，直接就暈了。”

    “老板，我越想越覺得我幹不了這活兒，還是麻煩唐總管當固定主播吧，我們當下手打配合。”蔣怡婷深知白承宇心隻想要唐雅一人做主播，遂重提議案，希望合眾人之力讓她改變主意。

    唐雅一聽談話走向不對，立刻發聲鼓勵身邊的同事：“大家不試試怎知道自己的潛力？我算是拋磚引玉，我馬上整理心得發到群，相信大家一定會比我做得更好。”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好比一群蚊子在白承宇耳邊“嗡嗡嗡”吵個不停。當然身為老板，平息紛爭是他的職責，也隻有他說出的話能夠服眾。“好了，還是按原計劃一個個輪流當主播試試。我們先鼓掌感謝今天唐總管挺身而出，再鼓勵一下明天要當主播的王靜。”他“啪啪啪”拍起了手掌，大家紛紛跟上他的步調。

    唐雅暫時放心，短暫的主播經曆讓她意識到自身“短板”所在，她並不適合這份工作。下班前她特意來到白承宇辦公室，誠懇建議：“老板，我才知道我的大學室友是個挺有名氣的主播，要不要考慮請她帶貨？”

    白承宇眼睛一亮，馬上又擔心起費用問題。他認為隻上一次直播間根本無法培養客戶黏度，若是和某個主播深度捆綁，那就要考慮是否劃得來了。

    “費用我和她談談，也許能打個折。”話是如此，唐雅對她倆的友情其實毫無信心，她不覺得周珞珈願意賣人情給自己。

    “你們關係很好？”他隨口問了一句，卻意外發現唐雅神色尷尬。再回想她說得話，白承宇恍然大悟，倘若關係好感情深，絕對不可能從她嘴聽到“才知道”的說法。

    她們關係最好的時候是大學一、二年級，四個人此前都沒有住宿舍的經驗，因而恪守“體諒”原則，每當產生分歧都能站在他人角度考慮並且開誠布公進行協商，基本沒鬧過矛盾。可惜進入三年級四個人開始漸行漸遠，為瑣事爭吵的次數也大大增加，唐雅至今想不明白怎回事。

    如今她們出於同一個目標再次集合，因為顧玲瓏和許諾，卻絕不是為了昔日的情誼。唐雅扯了扯嘴角，笑容尚未形成她就懶得再裝了，陰沉著臉說道：“我們十年沒見了，剛聯係上。”

    從她的表情可以判斷兩人關係泛泛，甚或以前還有過節。但是為了公司的未來她仍舊願意放手一搏，由此可見對公司的熱愛與忠心。白承宇感動萬分，要不是怕惹上“性騷擾”的非議，他肯定會抱著她痛哭一場紓解自從疫情發生以來的壓力。他的肩上不止擔著辦公室這十幾個員工的生計，還有嘉興平湖整整一個工廠。

    此刻，他隻能笑著調侃：“看來友情牌打不成了，我們還是先自力更生吧。”他不想讓她為難，更不願意她低聲下氣去求別人。

    兩人在公司內巡視一圈，將飲水機、複印機的電源一一關掉，最後鎖門離開。進入電梯後，唐雅先按了一樓的按鈕，又替白承宇按了b1層的地下車庫，孰料他悠悠歎息道：“我把車賣了，公司租的車位我也解約了。”

    唐雅驚訝得張開嘴，難道公司經營到了這困難的地步嗎？白承宇和他太太名下各有一部保時捷一部瑪莎拉蒂，不管賣了哪一輛，都從側麵反映了過去風光的日子已經不再。雖然打工仔沒有義務要為老板開上豪車負責，但是她對公司確實有感情，當年白守中給她工作的時候她根本沒接觸過外貿，這份恩情她一輩子不會忘。

    步出大廈，白承宇忽然停下腳步，他回頭仰望身後高高的樓宇——它的造型酷似一張拉滿的風帆。兩年前他躊躇滿誌接棒父親，一意孤行要搬到更高大上的寫字樓，看到這棟樓的第一眼他就被吸引了，覺得自己的人生也正要揚帆起航。可惜，他無奈得苦笑，帆船駛入黑夜的大海，看不清方向了。

    “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大家的。”他信心滿滿說道，揮揮手和她告別。

    熙熙攘攘的人流吞沒了白承宇的身影，唐雅轉過頭繼續自己的步伐，心中滿是憂傷。她知道平湖的工廠春節前就停工了，庫存積壓造成資金無法回籠，意大利和法國的客戶又開始應對不知第幾波的疫情，未來的日子可以想象會比現在更艱難。

    唐雅撥通董婧姝的電話，詢問她是否願意幫自己和周珞珈搭個橋修複破損的友情。婧姝聽了她的請求開心不已，一口答應幫忙。她是單純的人，沒想過唐雅主動服軟的背後另有企圖，一門心思以為她與自己一樣舍不得舊時情誼，傷感地歎息：“玲瓏在天之靈看到我們重歸於好，又同許諾和平共處，她應該會感到欣慰吧。”

    哦，許諾！一想到這個名字代表的人，唐雅的心跳驟然加快。她穩了穩心神，一本正經說道：“小婧，我和珈珈的‘破冰’聚會就不要叫許諾了，他一來肯定會轉移焦點。”

    “有道理，那就周日上午來我家吃早午餐吧。”婧姝挑了最近的休息日，由此可見她對大家重拾友誼有多渴望。

    董婧姝的幹勁讓唐雅深感慚愧，因為自己動機不純。她覺得這個世界還是公平的，像婧姝這樣單純善良的好人理應得到幸福，而她也確實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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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