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雅並未將找人的全部希望寄托在鍾思遠身上，她輾轉多方打聽到最初招募自己進配音社團的學姐何若琳的聯係方式。她從關係人那聽說何若琳目前在法國定居，之前好像從事旅遊業，現在主要做代購生意。

    她算好時差發送驗證請求，心想要是對方做代購，那通過幾率還是相當大的。如她所料，何若琳很快通過她的好友申請，對她來說過去的愛恨情仇或許早已不是問題，獲得一個實打實的潛在客戶更加重要。

    唐雅說了聲“你好”，有些猶豫是直接提起高彥林還是先假裝對奢侈品有興趣問問報價。她的名字和作為頭像的照片並沒有引起什波瀾，何若琳將她當作一般的客戶招呼，對她說：“可以買的都在朋友圈，看碼先付定金，付全款發貨。”

    “小咪學姐，你還記得我？我是唐雅，企業管理詢專業07級的。”

    這一次唐雅等了很久才等到何若琳回複了“有事”二字加一個問號，能明顯感覺到對方的冷淡。事已至此她也不找借口了，直截了當說明原因：“學姐，我知道現在打擾你非常唐突，不過還是想問問你有沒有高學長新的聯絡方式。”

    又是漫長的等待，何若琳才回複她：“抱歉，在和其他客戶聊。你問高彥林？”

    “是的。”她想了好幾個理由，不過都覺得過於牽強連自己也說服不了，索性什都不說，看對方的反應再想對策。

    唐雅沒想到何若琳的“反應”是直接要求語音聊天。她有些疑惑，難道隔了十年學姐仍舊餘怒未消打算把自己罵一頓解解氣？想歸想，她還是接聽了電話，並且搶在何若琳開口之前澄清往事，急匆匆辯白：“學姐，我先聲明哦，我真的沒有和高學長玩過曖昧，也沒和他交往。”

    何若琳輕笑，“我知道，和你沒關係。”她的聲音婉轉動聽，和過去一樣。“我們分手是因為我打算出國留學，他不接受異國。”

    唐雅頓時語塞，當年僅憑幾句道聽途說她就誤以為高彥林移情別戀自己導致“何高戀”告吹，直到半分鍾前還覺得對不起何若琳，萬萬沒想到當事人之一給出了截然不同的版本，打破她多年來的錯誤認知。

    “沒聽高學長提過。”她的語氣十分意外。

    “分手見人品。他沒把責任推我頭上，也沒說過一句壞話，是個好人呢。”

    被學姐如此這般誇獎的男人，他會做出始亂終棄的事？唐雅動搖了，很快又提醒自己切不可著急下結論。“學姐，你現在還能不能聯係到高學長？”她沒忘記找上何若琳的主要目的。

    “你為什找他？”何若琳的語氣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仿佛這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

    唐雅遲疑了，她不能說出顧玲瓏的隱私。那天她們答應許諾會竭盡所能維護玲瓏的名譽，讓秘密“爛在肚子”。麵對何若琳的質疑，她從先前準備的幾個理由麵挑了最像樣的一個，硬著頭皮說道：“我做義工的時候認識了一個朋友，他聽過我們錄製的《哈利?波特》，說了好幾次想當麵感謝策劃這個項目的人。”

    她的話真假參半，隻有做義工的事為真。不過這個理由聽起來確實合情又合理，何若琳不再懷疑她的企圖。她深深歎了口氣，幽幽說道：“小高，小高他不在了。”

    一開始唐雅並沒有反應過來“不在”究竟是什意思，她還神經大條地追問：“他去哪兒了？”話音剛落，她猛然打了個激靈恍然大悟，失聲驚呼道：“天啊，不會吧？學長，學長他不是才結婚沒幾年嘛！”

    “你打聽到的事不少嘛。”何若琳繼續歎氣，聽得出她對於前男友英年早逝頗為遺憾。“小高的婚戒從我這代購，他太太也知道我。他出事後她單獨給我留言，說是不想讓大家知道小高已經不在了，就當他開啟了新的人生。”她越說越難過，到最後已然哽咽。

    怪不得張前輩說自己被拉黑了，誰能料到背後竟是如此悲涼的理由。“高學長，他發生了意外還是生病離世？”

    “他太太說他應酬回來的路上出了車禍，人當場就沒了，警方還說小高醉駕。”

    唐雅想起那句老掉牙的“明天和意外，永遠不知道哪一個會先到”。她唏噓不已，同時又擔心許諾聽到這個消息後的反應。

    這個悲劇，絕不能由我說出來！

    夜深人靜，許諾整理完廚房後走到一樓的廂房。這個房間被他改造成了書房，按顧玲瓏夢想中的樣子。

    爺爺奶奶把二樓的廂房傳給了許驥，不到二十平方的空間被人造板一分為二隔成兩個房間。前麵半間是玲瓏的房間和公用書房，許諾寫完作業才會回到屬於自己和父親的後半間房。房間太小擺不下兩張單人床，父子倆隻能睡上下鋪。房間完全沒有隔音效果，父親睡得早而且睡了上鋪，震天響的打呼聲輕易就越過隔板上方的空隙傳到前屋，他倆總是一邊竊笑一邊趕作業，調侃許驥的呼嚕就是最好的“鞭子”，他們不努力上進就要一輩子和他困在一起。

    那時顧玲瓏的夢想是一樓帶天井的廂房。它的主人是一對中年知識分子，男主人是數學老師，女主人是一名作家。他們在天井種了無數的花，許諾認不出品種，他隻記得從二樓窗戶望下去，一年四季都有繁花似錦。

    一樓的家充滿書卷氣，頂天立地的書櫥擺滿了世界名著、數學著作、畫冊以及女主人出版的。顧玲瓏總是領著許諾去一樓蹭書看，他們背靠背坐在柔軟厚實的地毯上，陽光斜斜地穿過對麵屋頂照了進來，常常令人錯覺這才是真正的家園。

    他摸到牆上的觸摸開關，碰一下點亮一排軌道燈，室內瞬間光明燦燦。許諾走到書櫃前，出類拔萃的身高派上了用處，他輕輕鬆鬆打開最上層的櫃子門，用雙手扶住麵的紙箱，將它抱了下來。

    掀開蓋子，紙箱內的物品呈現在眼前，全部屬於逝去的人。他翻出一部iphone4，顧玲瓏自殺前兩個月剛換的新手機，她把它和筆記本電腦一起留在了通宵教室，所以十年後它依然像新的一樣。

    顧玲瓏帶著iphone回家的時候他就奇怪她哪來的錢換蘋果手機，當時她輕描淡寫說是打工攢下的積蓄。如今再想，有可能正是始亂終棄的混蛋送給她的禮物。

    許諾將手機連上充電器，準備再次挑戰開機密碼。拿回手機之後他就試著破解顧玲瓏的密碼，然而十個數字實則有無窮組合，想要在十次機會猜中四個數字的密碼，難度非同小可。他試過玲瓏的生日、自己的生日、母親的生日、家的門牌號還有她收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日子，結果均為失敗。後來他不敢再貿然嚐試，至少需要八分把握才敢試一下，那多年也僅僅嚐試了兩回。

    這是第八次，不成功就隻剩下兩次機會了。

    許諾深吸口氣，用手拍拍心口安撫狂跳的心髒告誡自己冷靜。他看著屏幕上四個空白的方框，顫抖的手指依次輸入7、1、2、5四個數字。高彥林名字的三個首字母在英語字母表上分別是第7、12、25位，可以組成的四位密碼正是7125。倘若密碼破解成功，至少證明玲瓏和高彥林確實關係匪淺。

    密碼框閃爍了一下，仍然要求輸入正確的密碼。許諾失望地放下手機，再輸錯兩次有可能係統就會自動刪除所有數據，他不敢冒險。

    他從紙箱拿出筆記本電腦，十年前的產品份量十足，沉甸甸好像一塊方磚。他插上電源打開電腦，開機密碼正是顧玲瓏的生日，所以他試的第一個手機密碼也是這個。

    “姐，你看你搞那複雜幹嘛？用一個密碼不就好了！”許諾嘟噥著抱怨。他偶爾會和想象中的人物對話，即使沒有回應，他也覺得她聽到了。

    顧玲瓏的電腦沒有秘密，從文件夾的名字和收藏夾的內容來看，她毫無疑問是一名用功讀書的學生，一位用心找工作的求職者，一個熱愛二次元的腐女。

    他又看了一遍早已熟悉的內容，就像過去幾年那樣一無所獲。也許正如唐雅所言，顧玲瓏並不信任電子工具，她把秘密寫在日記，深深地藏了起來。

    紙箱沒有“紅色絲絨封麵”的本子，記憶沒有出錯，他從未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