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句不疼不癢的客套話,穆羽一臉“不願與之一般見識”地甩袖而去,徒留常念一人孤苦伶仃地守著“大事”本人。
常念原本也想跟著師兄一走了之,奈何他這雙腿實在不爭氣,軟得不太是時候。
穆羽尚在時,他的膝蓋還算堅強;等到穆羽行得遠了,雙膝立刻如釋重負,當場就要給“詐了屍”的師祖磕個大的。
這一跪,合情也合理。
隻是阮芷順手用扇柄一攔,沒讓這位不知隔了多少代的小徒孫“以頭搶地”。
“別怕,咱倆差不多。”阮芷垂著眼,並沒有看常念,麵上的表情也有些一言難盡,“我也是剛剛才知道,我已經當了師祖的。”
她若是早知道,方才就不會去奉那炷香了。
自己給自己上香……
這誰聽了不得說一句晦氣。
常念識海一片空白,隻覺得抵在額間的竹製扇骨撤開了,同時,他聽到站著那人說:“我的情況有些特殊,借一步說話。”
等到常念終於找回神魂,他已經跟著阮芷走到了一旁的山岩裂縫之中。
這條裂縫有些年頭,堪堪夠兩個人麵對麵站著,不夠跪,也不夠行禮。
腳下是濕軟的新泥,頭頂是細窄的一線天。
“師祖。”常念垂著頭,生澀地喚了一聲。
“別叫師祖,把人都給叫老了。”阮芷笑得無奈,“叫阿姐吧。”
阿姐……
常念一瞬間就像是被五道天雷同時貫穿,轟得小臉焦黑。
要知道,在那些代代相傳的野史八卦,一口一個“阿姐”喚著阮芷師祖的,可是他們道尊啊。
他豈敢與道尊爭“阿姐”,他不想活了?
阮芷原也隻是隨口調笑一句,見小徒孫無措得快要就地遁了,便也沒再繼續逗弄下去:“罷了,以後你在人前還是喚我‘仙友’,私下喚什都成,喚我本名也成。”
常念是個伶俐的,這一聽就知道師祖不想讓旁人知曉她的真實身份。
“您……是有所顧慮嗎?”
“然。”阮芷到底是千年前的活化石,不經意間就冒出了古腔,“我丟了些東西,前塵往事記不大清,修為也隻剩下一成,與廢人無異。貿然公開身份,會叫你們失望的。”
她找不到她的故交了,一時半會也沒個能說體己話的人,於是,在這個堪堪一麵之緣的小徒孫麵前,還算足夠坦誠。
常念一聽這個,忽然就挺起了胸脯:“您放心,我常念沒別的優點,就是嘴嚴,一定會好好……掩護您的!”
他頓的那一下,原是想說“保護”的,畢竟師祖那“一成功力”說得實在憐人,可礙於對方的身份,他終究還是沒敢說出口,隻敢在心小小地爽了一遭。
阮芷倚著山岩淺笑:“有勞。”
有了師祖的掏心掏肺在前,常念再看向阮芷時,忽然生了幾分親切——
旁的大能出關,總要天崩地裂一番,而他們師祖,卻是自己溜達出來的,並沒有驚擾任何人。
真是……
常念還沒“真是”出個所以然,二人腳下的山石,忽然開始劇烈震顫。
常念:……
真是烏鴉嘴。
說的是他自己。
二人所處的位置很糟糕,不震便罷,一震起來,四周風化的岩層便開始撲簌簌地往下落,裂縫出口幾乎是在瞬間就被填實,鬥大的石塊雨點一樣砸了下來。
“師祖小心!”
常念惦記著阮芷可憐的“一成功力”,足尖一踏山石,人就飛身而起,當風袖擺像撐開的傘,將阮芷護在其下。
他仰頭直麵山石,翻手就是一道火。
火舌托住了一些石塊,整個裂縫都充斥著奇特的焦香。
地麵還在顫。
落下的山石越來越多。
常念是單火靈根,修的是火係術法,而土石,是可以壓滅火的。
汗跡很快順著他的後頸淌入衣領。
就在這時,幾片柳葉飛到了常念近旁,葉尖還沾著濕泥。
這些柳葉是被昨夜的山雨衝進裂縫的,軟得近乎於腐爛,常念方才還無意碾碎了幾片。
這些東西來湊什熱鬧。
常念心下暗罵。
豈料他還沒罵完,那些柳葉就衝進了他的火焰之中,接著,像匕首一樣鉸碎了所有石塊,石塊齏粉經風一吹,散了個幹幹淨淨。
常念:……
在他頭頂,無數濕軟柳葉正重演方才之景,翠光四處在閃,並不比刀光劍光弱上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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