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長風在廚房煮粉條,想著現在天氣冷了,直接把鍋架在煤球爐子上。
煮完粉還能燒點開水,然後提到房間去。
看著他在廚房忙碌的身影,蘇娉下意識撫上小腹。
嘴嚼著的肉幹有絲絲甜味,太硬了很經吃。
這是西北那邊寄過來的,陸家兩個嫂嫂經常會給她郵東西過來,吃的穿的,應有盡有。
粉幹用水泡了一會兒,又放到鍋煮開,陸長風拿了兩個碗開始調料汁。
豬油、鹽、醬油。
他先用筷子攪和一下,然後嚐嚐味道,鹹淡剛好。
和蘇娉結婚這兩年,過來吃飯基本上是他自己買菜自己動手。
他休假,但是小姑娘要在研究所上班,兩人也就她下班回家能見一麵,一起吃飯。
或者她休假,去軍區找他,晚上蘇策和沈青雪都會過來。
蘇策去年就談了個對象,是他們兵團衛生所的軍醫,蘇娉見過幾次。
圓臉,大大的眼睛,說話的時候臉上總是笑眯眯的,今年過年應該是要帶回北城軍區的。
至於蘇馭,他一直在北城,容嵐給他相看了幾個,都是部隊的,女方都嫌他呆呆的,委婉提出不合適。
也就這擱置下來了。
沈青雪雖然嘴嚷嚷著要找對象,但他好像沒這個心思,就喜歡往前線衝。
可能是被大哥的升遷速度震驚到了,覺得不能落後太多。
算下來他今年也才二十一,虛歲二十二,確實不用著急。
剩下的大哥沈元白,就沒人敢過問了。
陸長風後來和她說過,以前在火車上問過他,喜歡看連環畫是不是因為謝家姐姐,哥哥回應了。
他調去西南軍區應該也是有這個原因在的,至於後麵怎樣,蘇娉也不清楚。
現在哥哥也不知道見到謝家姐姐沒有。
“吃粉了。”陸長風端著兩碗粉出來,一個瓷碗,一個海碗。
大海碗放在茶幾上,他端著瓷碗,坐在她旁邊。
“有點燙,我喂你?”
蘇娉受寵若驚:“有了孩子待遇這好嗎?”見她一臉揶揄,陸長風麵不改色道:“記得上次你和我都休假嗎?”
“嗯?三個月前吧。”
“你早上沒力氣起來,不也是我喂的你。”
“……”
蘇娉反擊道:“是你鎖陽烏雞湯喝多了。”腎陽精血補得太過。
“我不喝照樣行。”陸長風夾起粉條,遞到她嘴邊,垂眸看她肚子:“這次我總沒喝什鎖陽湯了吧。”
蘇娉不想跟他說這件事,直接揭過話題:“等離職申請下來了我們要把宿舍的東西搬出去,搬哪兒?軍區家屬院嗎。”
“嗯,這個交給我,半天就能搬完。”陸長風喂她吃著粉條,握著瓷碗的左胳膊手肘還搭在沙發椅背上,借力,沒這累。
“你這次要去北城的藥物研究所,我到時候看能不能申請調過去,不過爸媽都在那兒,我也放心。”
“沒關係,反正平時也見不著幾麵,有空就來北城,沒有就算了。”蘇娉吃了半碗,搖頭:“我飽了。”
陸長風擰眉:“你這肚子還揣著呢,真不吃了?”
“飽了。”她重複道。
“行。”他端著碗,兩口扒拉完,然後拿起另外一個海碗,一邊吃一邊說:“能調去北城我就調,你剛才那句話給我的感覺,像是要去父留子。”
蘇娉被他這歪言歪語逗笑了,她靠著沙發,忍不住眉眼彎彎道:“目前還是沒有這個打算的。”
“勸你以後也歇了這份心思。”陸長風很自然地接話,同她一起開玩笑。
“一眨眼來了東城快四年了,”蘇娉忍不住感慨道:“時間過得真快。”
四年前,她剛和爸媽從南城回北城,那個時候因為性格原因,經常一個人在家擺弄刺繡和藥包。
後來去了北城大學,開始認識夏瑩,有了朋友。
再然後就是來了東城大學,遇到張輕舟。
性格最大的改變是老師帶給她的,經常和他一起去各種醫學研討會聽前輩們交流經驗,老師總是能淡定從容地厚著臉皮一邊挨罵一邊抄經驗。
然後在差不多的時候,合上筆記本,直接罵回去,拍拍屁股走人。
她的人生觀從那個時候受到了衝擊,以致後來和她的老師一樣,就像脫韁的野馬,也有點收不住了。
好在從外表來看,她還是一個溫和的、穩重的、耐心的醫學研究人員。
張輕舟不是,他向來是狂放的而非內斂的,看上去就不太靠譜。
“是啊,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是你哥帶著來食堂吃飯。”陸長風誠懇道:“我要是早知道,以後會娶你,以前剛見你哥的時候絕對態度端正,絕對不得罪他。”
沈元白這人平時總是笑眯眯的,看起來十分溫柔,但再溫和也是狐狸。
他最早是從作戰參謀升上來的,這種統籌全局的人,能有幾個良善的。
蘇娉眼睛笑成月牙兒,她認真道:“你那個時候討好我哥也沒有用,當時你不認識我,他也不認識我。”
陸長風愣了一下,琢磨出媳婦兒話的意思,他歎了口氣,放下已經空了的海碗——
“那我得去南城,討好大哥和呆二哥才行。”
沒想到他會這樣接話,心最後一絲惆悵被衝淡,蘇娉目光落在他身上,說:“我覺得你不用討好任何人,反正我遲早會喜歡上你的。”
“哎。”陸長風本來要去廚房洗碗,聽到這話又坐了回去,懶洋洋靠在沙發上,“這樣的話我愛聽,多說幾句。”
蘇娉沒有應聲,隻是拉起他搭在腿上的手,覆在自己的肚子上。
“陸長風,你今天什感覺?”
隔著針織衫,他其實也感覺不到她的體溫,但是掌心還是有些燥熱。
盯著她姣好的容貌看了半晌,陸長風忽然低笑道:“說不上什感覺,昨天晚上接到你的電話,以為是有什事。”
蘇娉眉眼溫柔,聽他繼續說。
“聽到這件事,當時挺久沒有反應過來的。”他誠實道:“我和你說過,不要孩子也可以,是真的。”
“不是什為了娶你說的花言巧語,也不是什在嶽父嶽母麵前施展的緩兵之計。”陸長風神色很正,沒有和她開玩笑時的嬉皮笑臉:“你身體一向弱,雖然這幾年在東城,有張爺爺幫忙調理,但我還是擔心。”
“再加上你心思又細膩,看你那喜歡盛小妹,我就知道,你心肯定是想要孩子,但如果一直懷不上怎辦?”說到這,他聲明道:“當然,這絕對不是我喝鎖陽湯的原因,是因為盛仞給的太多了。”
蘇娉本來正在感動,被他這一打岔,拿開他的手,起身道:“水燒的差不多了吧?我去洗漱。”
剛想往廚房走,就被男人拉住,一把帶到懷。
怕弄到她,動作不算大。
坐在他懷,蘇娉眼神無聲詢問。
“其實感覺挺好的。”陸長風不敢像往常一樣扣著她的腰身:“就是怕自己平時顧及不到你。”
他很少休假,她自己又是比較忙碌的職業,欣喜過後就是擔心她的身體。
“我沒事呀,我是醫生,能照顧好自己的。”蘇娉柔聲道:“不過我們確實要考慮一下以後的事。”
她在研究所,可以休產假,但是生完孩子也要有人帶,自己肯定是顧不過來。
如果說她在家帶兩年孩子,等可以去育紅班的時候再回研究所,很多課題就擱置了。
“這件事我來想辦法。”陸長風想了一下,他說:“休完假我回軍區把這件事告訴爸媽,如果大嫂和二嫂有空,就請她們幫忙過來照顧一下孩子。”
陸家兩個嫂嫂現在都是在家,沒有隨軍,孩子們都大了。
前不久剛恢複高考,最小的陸曦也開始備考,一門心思要考到南城去。
她還不忘拉著趙家兄妹一起。
她那點小心思,陸長風也知道,不就是青梅竹馬,喜歡趙敘嘛。
那臭小子也早就對她有心思,肯定是要一起來南城的。
蘇娉這邊的親戚是不用想的,幾乎都是軍人,都在部隊,沒有時間幫忙。
容嵐倒是願意,為了女兒很可能選擇提前退伍,但蘇娉肯定不會同意,也不會開口的。
外婆和張奶奶年紀大了,蘇娉不想麻煩她們。
按理說最好的辦法還是蘇娉休長假在家帶孩子,不過陸長風不會肯。
夫妻倆都有自己要做的事,他不會因為孩子就讓妻子當時自己的熱愛的醫學。
“會不會太麻煩嫂嫂啦?”蘇娉也有些苦惱:“之前沒想過這些事,現在突然覺得,有些棘手。”
“沒什好棘手的,你安心養胎。”陸長風下巴蹭了蹭她的發梢,說:“這是好事。”-
1978年,二月五號。
今天是臘月二十九,明天除夕。
研究所已經放假,蘇娉從宿舍回了家。
容嵐已經在家炸肉丸子了,蘇馭幫忙燒火,蘇定邦還在旅部。
剛進院子就聞到香噴噴的味道,蘇娉笑眯眯喊道:“媽媽。”
“噯!”容嵐從廚房探出頭:“囡囡你先去客廳等著,媽媽已經準備好了炭火爐子,那暖和。”
“好。”蘇娉手提溜著瓜子和花生,去了客廳。
電視機沒關,隻要蘇馭在家,隨時隨刻就能聽到電視的響聲,哪怕他去前麵做什了,看不到,也得開著。
他說自己能聽見。
至於是不是真的,蘇娉不太清楚。
她如今已經懷孕四個半月,隆起的小腹很明顯,不過因為本身就纖瘦,有大衣的遮掩也看不太出來。
因為知道她過年要回來,容嵐訂了牛奶,倒了點熱水放在搪瓷杯溫著。
蘇娉坐在沙發上,略微彎腰拆開網兜,把瓜子花生和糖果都提出來。
每次臨近過年,副食品店就人滿為患,瓜子花生這種定量銷售的是搶手貨,雖然每人隻能買這多,但抵擋不了大家的熱情。
“長風跟你說了今天回來?”容嵐端了一碗剛炸好的丸子還有牛奶出來,放在茶幾上。
“是呀,大哥應該會和他一起回來。”說到這,蘇娉笑著問:“馬上就要見到大哥的對象了,您緊張嗎?”
“有一點。”容嵐向來和女兒關係好,有時候說話更像是朋友,“紅封已經準備好了,等姑娘過來,讓她睡你大哥的房間,你大哥睡書房。”
樓下兩間房,然後是客廳廚房和衛生間。樓上三間房,兄妹仨一人一間,還有兩個衛生間。
以前蘇娉在家時,兄弟倆都很有默契,絕對不會去另外一個衛生間。
實在憋不住來不及了也得跑下樓。
蘇娉點頭,“床鋪好了嗎?要不要我幫忙。”
容嵐看了眼她的肚子,把牛奶遞過去:“你啊,就消停點,好好養胎。”
“等你生孩子了,我就申請停職一段時間。”
上個月,蘇娉因為工作去市醫院一趟,現在國有企業開始生產b超,她順帶著去了婦產科看看。
因為自己就兩個月的時候把過脈,後來身體情況很好也沒有注意。
懷孕這久,連孕吐都很少有,除了初期有點聞不了腥味油煙味,現在什事都沒有。
反而胃口越來越好。
她經常在研究所,容嵐也沒什機會見到她,想著女兒是醫生,就沒有給她診脈。
結果上個月她從市醫院回來,說自己懷的是雙胎。
容嵐當時就愣住了,立馬給女兒切脈,但是因為月份小,有時雙胎也不容易看出來,就算她早點診脈,估計也發現不了。
除非是像容老爺子和張老爺子那樣的老醫生。
陸長風在知道是雙胎的時候,許久沒有說話,最後留下一句:“我年後調來北城。”
他確實做到了婚前的承諾,她在哪,自己就往哪兒調。
隻是調令沒有這快下來,這次過完年他還要回趟東城。
蘇娉捧著熱牛奶,撒嬌道:“我知道啦,媽媽。”
“明天過年,我想吃魚丸可不可以呀?”
“不過年也可以吃。”容嵐忍不住戳她腦袋:“家買了魚,我待會兒就做。”
見她還要開口,搶先道:“不要蔥,我知道。”
“謝謝媽媽~”
容嵐忍不住笑了:“人家是當媽了越來越穩重,你啊,是越來越會撒嬌。”
也是幸好女婿不在北城,不然她實在擔心。
之前月份小的時候,年輕人不知道顧忌。
蘇娉隻是彎眸,捧著牛奶慢慢喝著。
容嵐回了廚房,對小兒子說:“別隻顧著想去看電視,你妹妹想吃魚丸。”
“我來處理魚。”蘇馭立馬會意:“很快就好。”
見他往灶添了兩根大柴,又看看牆角沒有多少的柴禾,容嵐嘴念叨:“正好長風要回來了,家的柴是不會缺了。”
陸長風和蘇策一道下的火車,同行的還有錢雙兒。
“阿策,原來北城的冬天比東城還要冷呀。”小姑娘一雙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著四周,她這是第一次離開東城。
錢雙兒是東城人,家沿海,和蘇娉外婆家隔的不遠。
這次蘇策是先去她家拜訪,得到她父母同意後,才帶她回北城。
“北城冷得很,前兩天還下了雪。”蘇策看向前麵拎著行李袋走得飛快的男人,“你等等我們啊!”
“等不及了。”陸長風頭也沒回:“你妹妹等著我回去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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