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山青黛隱在天光乍亮中，月上一點尖角在雲中若隱若現。濃鬱的紅豆香順著窗楹飄向了天空，老嫗嘶啞的哭嚎一聲起一聲落，悲徹心扉。

    餘景堂瘦削僵直的身體，好像火山席卷過後一座凝固的活雕像，看不到任何起伏的情緒，隻對上一雙死水沉沉的眼睛，淚已幹涸。他麻木的跟著送葬的人群，餘光中瞥見他生理上的父親已酩酊大醉，正倒在別人家門前的柴火堆上呼呼大睡。所有人都看見了這位夢中的酒鬼，一口唾沫墜地，目不斜視往前走，要趕在太陽出來前將人下葬。

    餘家的墓地已經與荒草連成一片了。餘家奶奶顫顫巍巍平撫著手上的木盒，“當初我撿到月妮的時候，她也才這大點，可憐的呦，哭的都沒聲了。養她的時候想著以後能給我送終，沒想到竟然白發人送黑發人啊。”她痛苦的捶胸嘶嚎，人世最痛，痛不過陰陽兩隔。

    葬禮過後，村子那頭突然黑煙騰起，狗竄鳥飛。

    “不好，起火了。”

    程姝容夾在慌亂的人群中跟著往起火的方向跑。她三點鍾就起床了，匆匆啃了個餅就跟著父母去餘家幫忙了。站了一早上，現在又劇烈的跑了一陣，突來的一陣心絞痛使她眩暈，眼前的光暗了下來。眼看左側身子就要不受控製往下摔了，就在這時右側傳來一陣大力扶了她一把。

    氣喘籲籲站直，眼前還是忽明忽暗的，根本分辨不清當前是誰救了她。

    “謝謝。謝謝你。”

    “你不要著急跑了，看起火的方向在村西，那邊臨池塘，大家都去救火了，我也去了，你慢慢來。”是一個很熟悉的聲音，清清亮亮，悠揚甘冽。

    是餘景堂，她心底忽的反映過來了，“謝謝你，景堂哥哥。”她睜著看不清人影的眼睛，鼻頭一酸，不自在的淺笑了一下。

    餘景堂好像微歎了口氣，摸了一下她的腦袋“謝謝你來幫我，我走了。”

    後麵的萬斯年眼睛都要冒火了，烏拉烏拉就衝了過來，“沒事吧，姐姐？”與後麵不緊不慢走著的程楚易比簡直更像個親弟。“你們來了，我還擔心你們困火了呢。”姝容揉了揉突然麻痹的腰側“我沒事，你們去前麵幫忙吧。”萬斯年手搭了過來“你攙著我，我們先回家吧，那邊消防車已經來了，是有人抽煙的時候不小心撣的一星火將柴火堆點燒了起來。”他將知道的情況說了出來，心生氣程楚易，兩個人在後麵早就看見她要摔了，可是程楚易這個好弟弟非要讓餘景堂英雄救美死命攔著她，這萬一餘景堂見死不救呢！萬斯年很誇張的在心底diss著“那個人居然摸你！”

    程姝容尷尬了一下“哎，程楚易你去前邊看看，爸媽都去了。”

    “嗯，我去看看。”程楚易瞬間想到又可以去找景堂哥去探探口風了，精神一振。

    萬斯年攙著程姝容回了家，路上不經意問起餘景堂的事。

    程姝容猶豫了一下“他比我大一歲，我們一起長大的，從小叫哥哥叫慣了。”

    “哦這樣，程楚易可告訴我，他可是你初戀。”萬斯年漫不經心低垂下眼看著她的發旋，語調輕佻。

    程姝容苦笑了一下，還是認認真真的回答了萬斯年“我那個時候隻知道看到他心就開心，不願意別人說他壞話，餘景堂又從幼兒園開始就護著我了，我想著也許是一種依戀吧。”她頓了頓“高中的時候，和edda真正談了戀愛，才知道那種心情是喜歡，很可笑吧，我和別的男生談了戀愛才知道那個時候的自己是喜歡他的。我想，一個人的獨角戲怎能是初戀呢，萬斯年，我隻是暗戀他。景堂哥那優秀，那好，值得更優秀的女孩子。”她以為滿足了他的好奇心，抬頭的時候迎麵接了一大滴眼淚珠子，淚珠砸到額頂，滑了下來，最後在她下巴墜落。她怔楞在那，他已經放開了她，兩隻手很無措的緊緊捏著衣角，神色惶恐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