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公司的這天，碧天萬無雲。門口的綠植被照顧得很好，鮮翠的葉條上還掛著幾滴晶瑩的水珠子，上方吊起的翠蝶花垂下了含羞的藍色花瓣，有些勾人的微微開了一個小口。程姝容已經遲到了，她站在門口看著坐在前台麵對電腦錄入消息的莉莉，她背後在吧台衝咖啡的芳子和隱隱飄出交談聲的老蔣和高高。她靜靜的看了一會兒，焦躁的內心逐漸平靜，奇怪什時候這竟然讓她擁有了一種安穩的歸屬感。

    回家這幾天，有著恍若隔世的感覺，大概是有些事太過肮髒了，身在其中隻覺窒息。她一直以為景堂哥哥的媽媽是個壞女人，卻原來是這可憐。不，那不是他媽媽，是被迫擔起責任掩蓋不堪的悲劇。

    那天聽說他爸爸被燒傷後，餘家奶奶破口大罵，詛咒已經改嫁的兒媳婦帶來了不幸。餘景堂冷淡著臉，在眾人麵前揭露了真相。“那根本不是我媽媽，生我的人剛埋進土。那個禽獸連自己的妹妹都不放過，還是說你養她就是為了給餘家做童養媳。”

    “她這輩子最信任的就是你。你卻把她給毀了。”

    “你知道什狗崽子，有人給了一大筆錢，月妮身上有好東西，是你自己沒運氣生下來就沒那好福氣。”

    “在他們看來這是個實驗，在你看來這是個交易，在我看來這是條人命。”餘景堂咬著牙齒咯響，臉上青筋爆出，他以言辭為利刃，直直紮向埋藏多年的這樁觸目驚心的舊案。

    “因為我沒有能夠達到他們的目的，你就像配種一樣，安排她去接受一個又一個的男人，我最恨的不是你，是我，她本來能夠逃走的，她不顧一切的想要帶我這個廢物走，仙楨阿姨，月妮不是得病了，她是被注射太多藥劑活活折磨死的，為了我。”他說這話的時候，陽光很刺眼遮住了他所有神情，人們隻能聽到他逐漸機械冰冷的聲音。“所以我拒絕救助餘來財。”

    那個叫餘來財的男人已經被抬上了擔架，隨行醫生沒有說什帶著憐憫看了一眼那個陽光中的年輕男人，就準備關門前往醫院，不再強求是否有親人前往救助。

    眼淚鼻涕都黏在臉上，張嘴破口大罵的老太太突然跳上車，“我要一起去，誰知道你們會不會亂開藥，我可憐的兒子呦，哪個遭天譴的放的火，都是死婆娘這個災星，進門後沒一件好事，我的兒子呦，你快好起來，我等著你給我養老啊，嗚嗚嗚嗚。”

    餘景堂看著他的奶奶，這個一手締造了兩代人悲慘命運的女人。她還記得月妮兒愛吃紅豆飯，她這個可悲又可恨的人，永遠更關心自己的利益，她更該被烈火焚身，受盡萬般痛楚。

    這樣一位出賣女兒的母親，有什值得留戀的，月妮為什要死前苦苦哀求我帶她回來。

    餘景堂不明白，他自嘲的涼薄一笑“我到底不懂母愛是個什玩意，能消解所有罪痛和仇恨，月妮可以，我不行。”

    程姝容眼前又浮現出他的眼神，凶光畢露，滔天仇恨似有熊熊火焰在燃燒，令人畏懼閃避。

    “景堂哥哥。”她喃喃自語“這可憐的景堂哥哥。”

    “你不要著急跑了，看著火的方向在村西，那邊臨池塘，大家都去救火了我也去了，你慢慢來。”

    她捂著臉“這好的景堂哥哥，這溫柔的景堂哥哥，為什命運要對他如此不公。”程姝容意識到自己在公司門口失態了，最近她的精神是越來越不穩定了，她猶豫著要不要去提辭職。這也是她今天遲到的原因，夢魘了一晚上，醒來也像夢，沒有任何欲望，眼前冒出一個又一個帶著鐮刀的黑影，幻聽也開始發作，這回柯埃達數不清的求救聲還多了餘景堂的。

    辭職吧，程姝容，你現在立刻該去醫院尋求醫療援助。

    心自救的影子開始不斷重複這句話。

    老板看著她蒼白的臉，關心的讓她先坐下“你這假還不如不放，臉上神氣更差了，真想我扣你工資啊？”他正翻閱資料，旁邊泡了一壺濃茶，看容量是已經喝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