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看起來有些錯愕，但毫不驚慌。

    猜錯了嗎？

    “你是從哪聽到這個詞的？”父親皺起眉頭問。

    “馬律塞爾……前幾天和我說的。他說吉克的父母都是暗中反抗馬來政府，希望重振艾爾迪亞帝國的複權派，結果全被送往了樂園……”

    “是啊，對於那種隻會喊喊口號，紙上談兵的笨蛋來說，這不是可想而知的結局嗎？”

    “您……認識他們？”

    “算是認識嗎？那時我還年輕，但作為一個已經嶄露頭角的機械師，又在兵工廠工作，自然也成了他們重點發展的對象。我受邀請去參加過幾次他們那天真而又瘋狂的集會，但最終果然還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口口聲聲喊著要奪回始祖巨人，卻沒有任何切實可行的方案，聽說最後還是靠馬萊的始祖奪還計劃，才得以推進，還有比這更兒戲的事嗎？……謝謝，羅莎莉。”

    父親輕啜了一口母親端來的咖啡，繼續說道：“更重要的是，他們隻知道把一切都寄托在始祖之力上，也不看看現在的武器技術都發展到什程度了！等他們奪回始祖的那一天，隻怕人類的戰場，早已轉移到天空之中了吧！”

    “那……是什時候的事情？”

    “差不多十年……也許更早之前了吧！”

    “如果……如果那時候奪還始祖就已經沒有什意義了，那現在豈不是……”

    “傻孩子，所謂奪還始祖，隻是馬萊政府對外的說辭而已。稍微腦子清醒一點的人都能看出來，巨人之力被淘汰隻是早晚的事。真正重要的還是冰爆石！隻要能順利開采到冰爆石，始祖巨人奪不奪得回來，活著還是死了，其實都是無所謂的事了——畢竟馬萊已經有七個巨人了，再多一個少一個，區別大嗎？反正我們這種沒有王族血統的普通艾爾迪亞人，就算拿到了始祖巨人，也發揮不出它的真正力量，知道嗎？”

    “誒？這是真的嗎？我們沒法使用始祖的力量嗎？”

    “不能完全使用——至少複權派的人是這樣說的。我浪費了那多個夜晚去參加那種無聊的集會，也不能毫無所獲吧！對了，當初複權派還有一個據說擁有王血的女子——這也是他們計劃的核心。不過後來她應該也和其他人一起，被送去樂園了吧……”

    “好可憐……”

    “所以對我們來說，奪還始祖的意義，更多應該還是在於不要讓那種會隨便拋棄子民的不負責任的王，擁有毀滅世界的力量吧。”

    “那，複權派的那些人是否知道，”貝爾托特默默在心中消化著父親的話語，“當年145王，究竟為什要拋下我們，跑到島上去呢？”

    “他們說是因為厭倦了戰爭什的。當然，這種騙小孩的理由，我是完全不信的。”

    “這樣啊……可是，如果不知道他當初到底是怎想的……那就還有一個問題……”

    “什問題？”

    “就算最樂觀地考慮，我們真的靠巨人之力和現代科技重振了艾爾迪亞帝國，又要怎確定……”貝爾托特苦苦思索該如何表達清楚自己的意思，“那一切不會重演呢？我是說，會不會再次發生巨人大戰？哪怕別的國家不再是我們的對手，甚至哪怕……這世界上隻剩下艾爾迪亞人……就算到了那個時候，戰爭也未必就會結束，不是嗎？或者如您所說，配合上現代武器的力量，反而會更加慘烈——這也是有可能的吧？”

    父親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好一會兒，最後終於歎了一口氣：“你不喜歡殺人，這我一直知道；不希望成為戰士，這也是順理成章。但你必須記住：有些事情，即使你不去做，也會有別人去做。而最終去做這些事的人，也不一定是因為有多喜歡，而是不得不做。想要活下去，就必須戰鬥；不想戰鬥，就連生存都會變成奢望。這是自生命誕生以來就沒有變過的自然法則——你覺得自然法則在乎你喜不喜歡它嗎？”

    貝爾托特隻覺得胸口有什東西，壓得他喘不過氣：“可是那樣的話……‘活下去’又是為了什呢？‘生存’這件事，又到底有什意義呢？活著，難道隻是為了無窮無盡地受苦，等待有朝一日更加悲慘地死去嗎？隻是為了把更多生命帶到世界上，繼續在這樣的地獄互相折磨嗎？”

    “說實話，貝特，”在他的記憶中，這還是第一次在父親的臉上看見猶豫和迷茫，“我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我想我們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一旦死掉，就什都沒有了。如果‘活著’這件事真的有什意義的話，也隻有繼續活下去的人，才能在未來的某一天找到答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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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他開始懷疑，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是不是永遠不會停止了的時候，父親冷不防一把抓住他的手，仿佛用盡全身的力氣，將他拉近身邊。在咳嗽的間隙中，那個眼眶深陷的男人掙紮著在他耳邊吐出遊絲般的低語：“我已經……沒幾天好活了。別為了我，去做……你不喜歡的事……”

    太遲了，父親，已經太遲了。

    我已經做出了決定。

    咳嗽聲終於停了下來。

    病床上的父親臉色逐漸重歸蒼白，呼吸支離破碎。

    任何人隻要看上一眼都會明白：他活不久了。

    死亡已經紮根在了他的身體。

    也許是明天，也許是幾年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