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沐垂眸,交疊在錦被上的手指輕輕蜷起。半晌,才斯文的點了點頭。
“若是這樣。”沈年年麵頰一板,“與你我二人都有舊怨的也就隻有蘇芹了。”
好在她當初買下花船時,順帶將上麵那些婢子小廝的賣身契也一並收了回來。讓月榕以此為詐多拷問拷問,指不定就有膽小的說出實情。
“蘇芹雖然厭我,但其生性好麵。又被徐縣令好好敲打了一番,多半不會這快就做下孽。”少年郎搖搖頭,往軟枕上一仰,如墨青絲順滑地堆在肩上,更襯得側臉白淨。
他略略瞥了眼正沉思的女郎,又道,“更何況你我遊船事先並未計劃,鬆江上大大小小的花船少說也有一二十條,蘇芹哪來的本事未卜先知?要我說——”
蘇沐頓了頓,看向她,“沈家主身側可有不安分的?”
沈年年一怔,抿唇沉思起來。十五那日,因是要去送行,是以她出門並未像往常一般大張旗鼓,隻帶了常常在身側的那幾人。她們平日多在書房候著,遠不比月榕來得親近。
不過,聽蘇沐這一說,她倒是模模糊糊有些印象。她本來是站在謝清身側的,也不知被誰推搡了幾下,這才跌跌撞撞碰到了斷欄,一頭栽了下去。
可惜當初事發突然,沈年年驚懼之下,大腦一片空白,根本想不起來這等細節。若非今日有蘇沐提醒,怕是早就將這茬忘了個精光。
而且,她亦記起。
那會分明有人想要拉住她,隻是她跌下去的力道太大,還沒來得及看清是誰,就被撲麵而來的水花打了眼。
接著便是蘇沐也落了水。
想到這,沈年年心下一動,該不會那個想要拉住她的人——就是蘇沐吧?
她悄悄往紗帳掃過幾眼,病中的少年郎不似之前那般清冷板正。那雙好看的眼眸正低垂著。
從碧紗窗透來的細碎陽光,似是一層金輝,柔和地映在他的側臉。昳麗的眉眼清貴無塵,仿佛是從雲中而來的仙君。
沈年年瞧得一愣,壓住腔子忽然砰砰亂跳的心,不自然地扭開臉往窗外看去。
遊廊下來了腳步。
外間候著的小廝卷起了珠簾,明書端著剛剛溫好的湯藥進來。見沈年年還杵在這,登時就有些不高興。
他家公子一個出身名門的小郎君,怎得能讓毫無關係的女眷在房中逗留這久。
就算這是沈府,也萬沒有這樣的規矩。
明書氣鼓鼓地從後瞪著毫無自覺的沈年年,“沈家主,我們公子該喝藥了。”
“明書!”蘇沐輕輕皺眉,“不得無禮。”
“還請沈家主見諒。”紗帳的少年嗓音清泠,沈年年連連擺手,原本就是她失禮在先。
她忙不迭地起身。
房間飄散著苦澀的藥味,就是有沉水香,也難掩其味。
走出房門的沈年年腳步一頓,低低吩咐了小廝去廚房那些蜜餞糖果。
落下的珠簾輕快地撞擊在一處,遮住了間壓低的聲響。
“公子,雖說沈家主最近對咱們是沒有什惡意。可您想想她之前做下的那些事,就不覺得奇怪嗎?”明書慣常瞧不上沈年年。
先不說她與蘇桓的那些舊事。單不久前她將蘇沐堵在路上,說的些不三不四的渾話。此人必定心術不正!保不齊昨日落水,也是她故意為之。不然怎得就這湊巧讓她救了公子。
“她自然是有些古怪。”蘇沐彎彎唇角,與他溫和道,“但如今咱們勢單力薄,她既肯示好,定有得益之處。要知道,商人可不會做無故的買賣。”
“可是公子,您就不擔心她生出歹念嗎?”明書著急,又生怕蘇沐一個不小心便被沈年年的詭計哄了一顆心去。他眼睛往窗外看了看,這才走近幾步,跪在腳踏上悄聲道,“早前她便覬覦您的姿容,這次又當眾救了您,小的總覺得她有挾恩嫁娶之意。”
少年郎聞言,眉眼中笑意更甚。他伸手捏了捏小廝氣鼓鼓的臉頰,“你呀,瞎琢磨些什。她若真有那意思——”
那夜女郎被金簪紮得發顫的嗚咽聲,驟然在耳畔出現,
蘇沐微怔,眸子漸漸有了惱意。他猛地抿緊嘴唇,似是在與自己較勁。
喝了藥的少年郎到底沒用沈年年吩咐人送來的蜜餞糖果。
月榕在書房回稟之時,還頗有些不快。沈年年倒沒在意,隻吩咐她嚴查昨日那幾人的底細。
她這般縱著蘇沐,不到傍晚霞光映天之時。沈府上下儼然已將蘇沐當成了未來主君一樣伺候。
謝清回來的時候,十初正坐在石階上等她。
他懷抱著些新折的桃花枝,遠遠瞧見謝清,立時歡歡喜喜地站起身,“清姐姐!”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