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恰逢陶教授從外地回來,林葭特地起了個大早,打算去負荊請罪。
她敲了敲辦公室的門。
“進。”
陶教授放下手的平板電腦,麵播放的正是林葭那場手術的視頻畫麵,按下暫停鍵,沒關。
他椅子往後一靠,看著她,“來啦。”
林葭恍然,有種對方等著自己來的錯覺,“老師。”
“來幹什了?”
“負荊請罪。”
陶敬之饒有興趣的樣子,“荊呢?”
林葭一本正經:“來的時候著急,忘帶了。”
陶敬之:“哦,你腦子怎沒忘帶呢。”
林葭:“”
陶敬之摘下眼鏡,語重心長道:“林葭,你知不知道,那個消防員當時的情況已經是兩隻腳都在鬼門關了”
她不說話。
“如果,這個消防員沒救回來,你違反醫院規定做的手術,出了事故,醫院是不會保你的,你這一輩子就完了,你有沒有想過?”
林葭悶聲回答:“我救回來了。”
陶敬之被她氣到,“那是你運氣好。”
到底是自己手底下一直帶著的學生,陶敬之不忍罵她。“去了急診,可就上不了幾次手術台了。”
“又不是隻有上手術的醫生才是醫生。”林葭說。
一個上不了手術台的醫生,就好像是變成啞巴的老師,擱哪個年輕醫生現在都已經是焦頭爛額了。
她倒好,想的挺開。
陶敬之這下倒疑惑了,“音樂係大一期末考第一的才女,非要在大二開學轉係,還偏偏又是轉臨床醫學,是為什?”
林葭這下沒話了。
他早就猜到,每次說到這個問題,林葭再伶牙俐齒,也是閉口不談。
“就為了這一身白大褂,穿著好看?家床單窗簾往身上一裹,哪樣不好看?”他歎口氣,拿來外套,往身上套。“我看你就是專門來氣我這個老頭子的。”
“您去哪兒?”林葭問。
陶敬之:“被你氣的,坐都坐不住。我去消防站講課,有個急救知識培訓。”
林葭:“哪個消防站?”
陶敬之:“城西支隊。”
林葭毫不猶豫:“我也去。”
陶敬之拿著公文包,斜眼看她。
林葭誠意十足,“反正我今天不上班,您一個人去,也是去,多一個小助手給您放ppt也好,是不是?”
陶敬之每個月都去消防站講課,林葭是知道的,但是每次叫她一起,人溜得比兔子還快。
陶敬之說這孩子就跟男人似的,手術刀拿久了,倒不願意捧書本了。
結果,今天,倒是積極的很,他沒多想,隻當是哄自個兒這個老人家開心了,便答應下來。
林葭在醫院門口打車,陶敬之眯起眼睛看她,“你那小四輪兒呢?”
她低頭看手機,說,“借給朋友了。”
在學校,在醫院,他就沒見林葭有幾個走得近的朋友。
男朋友,女朋友,都沒有。
陶敬之自然是不信她,“平時有空,多去認識認識新朋友,也不知道你怎混這大的,連個要好的人都沒有。”
林葭苦笑了下,“想交,但是不敢啊。”
陶敬之埋汰她,“還有你這猴孫不敢的事兒?”
林葭:“”
出租車停在醫院門口。
林葭坐副駕駛,教授做後排。
早上十點多,雖沒有早高峰,但是車流量依舊很大,出租車緩慢通行。
“真不知道你這樣的人,能當醫生幾年。”
後頭冷不丁的冒出這一句,就連司機師傅也愣了一會兒。
林葭通過後視鏡,看到老人家一副幽怨的樣子,垮垮的,還氣著呢。
她苦笑道,“您在醫院幾年,我就當幾年。”
陶敬之閉眼,哀歎:“唉,也不知道退休之前,能不能看到你當上主任醫師。”
林葭:“那我爭取讓您早日過上退休生活?”
陶敬之:“”
醫院離消防站不過十分鍾的車程,林葭看著麵前的白色消防大樓,上麵寫著紅色的四個大字。
她竟沒發現,這是自己每天開車上班都會路過的地方。
培訓會開在一個三十幾平米的報告廳,林葭坐在講台旁邊的一張桌子後,對著電腦調畫麵。
她是真的來放ppt的。
隻是,找了半天,數據線都沒找到合適的接口。
林葭晃了晃手的轉接線:“這線接口不對。”
陶敬之看了一眼,掏出手機打了幾行字,而後慢悠悠的說:“等著。”
底下一排排坐著的都是消防員,沒有出任務的時候,大家都穿的墨藍色體恤衫,同色係的中褲。
林葭看到的第一眼反應,就是男子軍校?
個個都是大男孩兒,朝氣蓬勃的。
大會沒開始前,有人在小打小鬧,有人圍著八卦出任務遇到的名場麵。
“我笑死了,昨天半夜有個姑娘打119,問我可不可以做她的男朋友。”
“被人告白,什感覺?。”
“我去,我那個心砰砰跳啊。”
“你答應沒?”
“沒啊,我剛想答應,人就掛了。”
“你這算什,昨天晚上,一男的把腿卡在馬桶圈了,我們掏了半小時。”
有人做出嘔吐狀,“你快別說了,剛吃了早飯。”
林葭愣了,還有人能把腿卡馬桶圈?
“咳咳。”
門口傳來一聲咳嗽聲,底下的人忽然安靜下來,大家目不斜視。
林葭下意識的跟著也不敢出聲,觀察著,發現這些男生一個個肅然起敬,與剛剛那嬉皮笑臉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一個年紀稍大的男人走進來,先是看了一眼隊員,再是上來和陶敬之握手,順帶著寒暄了幾句,林葭恍然大悟,原來這兩人認識。
部長叫章震,妻子是航城醫院的醫生,早年也是陶敬之的學生。
所以,章震按著輩分也叫陶敬之一聲老師。
“報告。”
陸屹川立在門口,站得筆直,敬了個禮。
部長示意他進來,順帶著給陶敬之介紹了一下:“隊長,陸屹川。”
陶敬之眯起眼睛瞧著他,若有所思,接著對陸屹川點點頭。
陸屹川再次鄭重的敬了個禮。
“剛剛說轉接線不對,這不,剛去找來著,耽誤了點兒時間。”部長轉頭看著陸屹川,“幫忙把線換下吧。”
“是。”回應鏗鏘有力。
他步子跨的大,三兩步就到了林葭眼前。
迎麵過來,林葭看他。
可惜那人無心看自己,直接略過,認真的在她身後,開始換數據線。
得,自作多情了。
林葭在想站起來,還是坐著?
猶豫了好一會兒。
算了,就這樣吧。
算了,起來吧。
算了,還是算了吧。
林葭屁股剛想離開凳子,身後忽然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洗衣液的薰衣草香,也像是薄荷煙草香。顯然煙味是更重的,林葭不覺得奇怪。
她記得他以前就抽煙,隻是沒當著自己麵抽。
陸屹川左手撐著桌沿,右手往電腦插口接線,很自然的將她圍在了中間,遮住窗戶的光線,昏暗籠罩著她。
她征住,雙手不自然的搭在電腦鍵盤上,有種對方抱著自己的錯覺。
“好了。”
沉重渾厚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錯覺隻有短暫的幾秒鍾。
陶敬之和部長在一旁說些別的,沒注意到這邊,底下隊員們依舊麵不改色。
培訓會正式開始,林葭盡可能的讓自己不要表現的太突兀,隻盯著自己麵前的電腦,頭也沒有抬。
教授講到哪章,她心也是默讀到哪章。
老師在上頭講的頭頭是道,底下學生聽得也是十分認真,林葭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大學時候。
大一下學期,林葭打算脫離集體宿舍,出來單住,機緣巧合之下和陸屹川成了合租的室友。
學校有學生守則,合租有租房守則。
男女合租,約法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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