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照顧了他幾天。

    我本來是想明天回去的，這倒又費盡心思請了幾天假。

    我開了兩個房間，住他隔壁。他那手也不是完全不能用了，我就是怕他出些危險或者有什事不好弄。

    平常就幫他敷敷手腕，弄點水什的，飯全是叫的外賣。

    我白天有時候在他房間待著，在電腦上搞搞工作，他也沒事可幹，一天到晚在手機上看紀錄片，看電影。

    他好像挺不想說話的，我說：“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的時候，他隻是又不知道嘖還是操了一聲。

    我等他開口說話，他沒什要開口的意思。

    就等我問了才說，問他渴不渴餓不餓，問他有沒有什要幫忙的。

    他基本就說個“不”或者“不用”。

    我不知道他怎了。

    我點外賣。送到了，我剛拿出來一樣，他就蹙眉大聲說：“我不吃辣的！”

    我說：“你急什啊，這我自己吃的，你的在這。”

    他尷尬了，說：“……我沒急。”

    “是。”

    “反正你一直覺得我急，覺得就覺得吧，無所謂。”

    “……”

    有天我看書不小心睡著了，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睜眼就看見他又在那扣止疼片吃。

    我有點擔心，問：“怎了？”

    他被嚇了一跳，把藥藏回去，惱羞成怒似的說：“沒事。”

    “……你別老吃那個。”我說。

    他又把眉皺起來：“你管我呢。”

    ……天啊。

    疼的是我。

    他好壞就一陣一陣的。

    有天他突然說：“我想到鴕鳥先生了。”

    我也想到了。鴕鳥先生還是我很久以前叫他看的，當時我哭得快死了，但還是覺得挺治愈的，就想叫弟弟也看，希望他看開點。

    其實我本來還想叫他看殘狼灰滿的，但那跟他太像了，感覺有點奇怪。而且，誰是黃鼬，誰又是黑珍珠？

    我說：“嗯。”

    他說：“我比他差遠了。”

    季茸確實跟顧銘夕差遠了，但你跟他比做什，他是的人啊。

    我說：“是，沒他勇敢。”

    他就不說話了。

    這多年，我們好像還是一點長進沒有。

    沒人提以前的事，沒人道歉。

    當然，也可能隻是我沒長進，他可能隻是不想這幹，懶得這幹……或者沒必要這幹。

    後來有天我說：“看你手快好了，我明天就走了。”

    他眉一瞬間擰起來，雙唇緊閉地看著我。

    我都不那怕他了，也回看他。

    他薄唇輕啟，緩緩說：“拋下我五年，待幾天就不行了。”

    他這五年，從我考外省大學那年開始算的。這個破事就過不去了。

    我說：“我看你過得挺好的，我滿足了。”

    他咬牙說：“我過得……一點也不好。”

    我說：“那你想怎辦。”

    他怔了一下，過了會兒笑出了聲，說：“我不想怎辦。走吧。”

    嗯，好的。

    我把他送回去，他從車上下去，一眼都沒看我。

    我訂了明天的車票，然後在酒店昏昏沉沉躺了一個下午，醒了睡睡了醒，感覺又回到三年前那種渾渾噩噩的狀態。

    其實，你完全可以跟我說微信把這幾天的車費醫藥費夥食費住宿費還給我的，這樣我們就重新有聯係了，但你沒有。姐辛辛苦苦掙的錢來這一趟都花了好多，你倒也不心疼。不過我也不怪你，你卡的錢也完全夠還的。

    一睡到晚上十點多，手機靜音了，打開一看，九點九點四十十點半仨未接來電。第一個響鈴兩聲，第二個響鈴五聲，第三個響鈴十三聲。

    我打回去，響起了陌生的男聲，他問：“喂，誰啊？”

    我不可避免的失望，我問：“你好，請問你是打過我的電話？”

    那邊靜了幾秒，我聽見有人喊“茸哥”。

    然後就是他低低的“嗯？”還有“等等……”

    聽起來不太清醒。

    我問：“他怎了？”

    那邊說：“他，他喝了點小酒，你稍等啊。”

    “有什事嗎？”我問。

    那人說：“是有事，但他現在也說不出來什……不過，我們這邊快散了，我們家都在附近的，他這……”

    我語氣平淡，說：“要我送他回宿舍是。”

    那邊說：“等到那應該已經宵禁了……”

    我說：“那麻煩等等我吧，我幫他找地方。”

    那邊給我發了個ktv的地址，還稍微有點遠。

    到了之後，我敲門進去，就看見他歪在沙發上。屋還有好幾個人，他們看著都挺麵善的，興致還高，也清醒，沒人像他那樣迷糊。我衝他們點點頭。

    我辨認了一下，沒我那天見過的兩個，他朋友果然還是多。

    我過去拍拍季茸，說：“喂，你還醒著呢。”

    他閉著眼，但是說：“醒著……”

    我說：“那走吧。”就拉他胳膊，他軟綿綿地不動換。問什話也不說了。我在他旁邊幹站著，看他能不能配合一點。

    我往周圍看，麵環境比我想象的好了不少，挺幹淨的，不過桌上一堆酒瓶子，我問：“這是他喝的？”

    旁邊人說：“沒有，就那點。”

    他給我比劃了一下，我一看，還真就一點，你這爛酒量還真是人神共憤。

    “他怎喝成這樣。”

    那人愣了一下，瞟我一眼，說：“你真挺木的。”

    我正在疑惑這結論由何而出，那人給了解答。“自行車那天，他在你後邊站了二十多分鍾你都沒發現。”

    這人我從來沒見過，卻跟我說這些，我問：“你知道我？”

    他一臉自然地說：“知道啊，林木瓜嘛。”

    我臉都綠了，我說：“我叫林木瓜？”

    那人明顯懵了，說：“你不是林木瓜？”

    我再問：“我大名叫林木瓜？”

    他說：“你不叫林木瓜嗎？”

    我差點氣死，我說：“我叫林木桃！”

    很好，他愣在原地，好在旁邊有個機靈的幫他解圍了。那人大聲說：“季茸，你能不能醒醒，人家都到了。”

    季茸慢慢抬頭，眼光兜兜轉轉拐到我臉上，盯我幾秒，忽然咧開嘴笑了。

    我平生第一次體會到所謂的邪魅是種什感覺。

    ，原來你還能看著我笑呢。

    我沒衝他做什表情，隻說：“走不走了。”

    他還是不動，我們僵持著，他的目光看起來有些委屈。

    旁邊有人說：“誒那個……林小姐，我扶他一下吧，到了之後實在不行你找司機或者酒店的人幫下忙。”

    “那麻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