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爾雅壓低身體加快馬速，估算出離前方達克斯森林還有一百三十米。

    減去森林邊界，剩下的距離接近三十米，足夠她變向，更換另一條路甩開追殺她的裁判所執行官了。

    如果她的狀態再好一點，也可能是把他們永遠留下。

    不過，一陣陣仿佛有人拿鐵錘砸腦袋的鈍痛提醒她，這個想法不太現實。逃亡這久，過去冥想儲存的神眷元素已經消耗殆盡，精神力也在枯竭邊緣徘徊，爭分奪秒恢複的每一分力量，經過計算後又快速消失。

    森林被黑青、深藍色為主的植物和濃重陰影渲染得格外詭異，百米外，寸草不生。往常連蟲鳴都聽不到的荒蕪邊界，寂靜被陣陣馬蹄聲打破。

    “聖女——冕下，還要繼續向前嗎？”嘲弄的喊聲在身後響起。

    隨著聲音，森林陰影中，走出了一位渾身包著麻布的婦人。婦人滿臉驚恐，唯獨沒被包起來的手上，血從被侵蝕潰爛的傷口中滴落，被草叢吞噬。

    即便如此，婦人也沒有放下緊緊攥住的籃子，僵硬的身體處處都寫著抗拒。

    希爾雅一眼認出，這是裁判所常用的“禱言·精神役使”的效果。

    當她以為他們的底線已經很低時，沒想到還能再低一點。

    “精神役使”常用於命令精神力低微的鳥獸和虛界生命，理論上，禁止對墮落者以外的智慧生命使用。逃亡路上被擊中過的希爾雅清楚知道，這道神術對她無效，但普通平民完全無法反抗。

    背後傳來呼喊，“冕下，既然不舍得賤民去死，就就此停下！”

    頓了一下，黑袍的追擊者仿佛恍然大悟，繼續挑釁，“喔，是我說錯了，這沒有‘冕下’。前·聖女第一候選，如今的‘神明背棄者’，你以瀆神墮落換來的力量，應該用盡了吧？再往前就是神棄之地，去麵送死，不如死在我們手上，還少些痛苦！”

    希爾雅沒有理會他們，忍著頭痛，低頭擦了擦懷長劍上的血汙。從劍身上，隱約能看到身後約兩百米外的兩個黑袍人影。他們與她、與那個婦人之間的距離，還在不斷縮短。

    “神啊，賜下您的偉力，予我前進如風之疾！”

    希爾雅擠出幾乎枯竭的精神力，快速念出神術禱言，調動周圍元素，眨眼間，駿馬直衝向前。

    像穿過了一道無形的邊界，除了腦袋的鈍痛外，皮膚血肉仿佛被灼燒咬噬般的痛楚驟然變得格外明顯，希爾雅蒼白的臉頰上被動浮出一層血色。

    遠離被教堂庇護的區域後，被汙染的元素會越來越多，侵蝕汙染著一切，進入達克斯森林範圍後，這種情況隻會更嚴重。好在，神術依然成功了。

    “唏律律——”馬痛嘶一聲，越過頑強生長的綠色植物消失的邊緣，踏入幹裂的土地，塵土飛揚，速度卻一點沒減。

    身後追著的兩個黑袍人臉色凝重。

    “她竟然還能用出‘衝鋒’神術？！她怎會不受影響？難道是汙染變弱了？”

    剛抱著懷疑向前方伸出手，執行官露在外麵的皮膚立刻明顯灼痛起來，像被無數根燒紅的細針紮進血肉，即使是周期性會接受相關適應訓練的他們，也不由得吸了口氣。顯然，這的汙染一如既往濃鬱，無差別傷害著踏入這的所有人。

    任何人認知世界、學習神術的第一課，都是不要進入“神棄之地”達克斯森林。那，被汙染的元素狂暴無序，會將任何生命汙染成墮落者。

    黑袍追擊者咬牙，紮了焦躁刨地、在邊緣不願前進的地龍獸一匕首，驅使坐騎繼續追趕。

    被控製著僵在森林外的婦人，絕望地看到兩個黑袍人正追著白袍少女靠近。黑袍人的披風、麵甲、手套和騎著的地龍獸極其陌生，但她立刻知道了他們是誰。

    ——“神之手”，教廷異端裁判所執行官！

    她會被當做森林的墮落者和黑暗種嗎？老爺們會殺了她、讓她上火刑架嗎？可是、可是她隻是聽說了傳聞，來森林邊緣為病重的女兒采幾株草藥……人影越來越近，婦人隻能默默祈求光明神的庇護，等待著審判到來。

    婦人身體一輕，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就發現自己一頭撞進了森林。

    下方飄起黑灰，剛看到的馬頭進入森林的部分轉眼變成骷髏骨架，迅速跌落，婦人聽到一聲歎息。

    森林中，高大詭異的樹木吞噬了所有陽光，像是處在永的夜晚。

    碎葉聲響起的瞬間，藍蘑菇噴出霧氣，黑青色的高高低低植物張牙舞爪，被汙染的魔化藤蔓飛快生長，像一條條蛇或者怪獸的爪子抓過來，森林深處，隱約傳來不知名怪物的嚎叫聲。

    這是墮落者的埋骨地，魔獸巢穴，神明遺棄的罪惡之地。

    會死的，一定會死的！為了采藥，努力走到森林邊緣就已經遍體鱗傷，婦人太清楚這根本不是普通人能來的地方了！

    “……無序之物不侵。”

    風聲中傳來一句低啞模糊的禱言，一團微弱到仿佛隨時會熄滅的白光薄薄罩住她，無處不在的疼痛驟然變弱。劍光一閃，魔化藤蔓成團墜地，她猝然睜大了眼。

    “別怕。”希爾雅按著婦人肩膀，輕聲安慰，“他們與你無關。你能記住路的話就動動眼珠？好，我帶你繞個圈，等一會你就能回家了。”

    幾秒鍾之前，希爾雅覺得自己精神力即將枯竭，和元素溝通變得困難，仿佛從親密無間的夥伴變成了仇敵。但現在，一沒昏迷，二能成功使用神術，她不由得狠狠鬆了口氣。

    習慣在練習中將精神力用盡後，她就發現，精神力擠擠總會有的。雖然騎士長並不讚同她壓榨精神直到昏迷，但事實證明了她才是對的。

    希爾雅強迫自己別再想下去，但還是忍不住想起，這匹馬是騎士長的契約獸，失去夥伴後能堅持到現在，已經是生命力頑強。

    沒有了馬，一把劍和一個人的力量壓下來，希爾雅不得不多詠唱一個輕身術。她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凝視著又撲過來的藤蔓和樹枝，“……明耀之火，為我照亮前路！”

    一簇似乎無害的暖光火苗從空中跳了出來，落在四麵八方湧來的枝條中，枝條瞬間攀上許多條火線！

    一團團火光墜下，開辟出前進的道路。

    原本用來照明的神術消耗不大，不在教堂，也沒人來揪著她亂改神術禱詞和使用範圍不放了。

    希爾雅感受了一下，似乎，還能再用幾個神術？

    森林中步行緩慢，但騎著地龍獸進入汙染附近的執行官們，前進速度也快不起來。他們剛剛追到森林邊緣，就看到麵亮起一條仿佛使用了中型神術的火焰之路。

    “你還有多久能開始禱告？”

    “大概……一小時。”

    艱難前進的兩位執行官對視一眼，有些挫敗。

    距離目標被營救逃出裁判所監獄，已經過了七天，成功找到目標、追到現在的隻剩下他們。

    他們以為目標精神力枯竭，故意逼她後退，避免一起陷進達克斯森林，然而她的神術卻一個接一個地用了出來。

    箭筒早就空了，長劍在之前的突襲中被搶走。他們的神術攻擊，雖然把目標逼到了無路可去的地步，卻始終難以追上完成任務。這樣的追擊中，即便是他們，此刻精神力也瀕臨枯竭，而每每以為已經精神枯竭的目標，依然在前方。

    這就是預言中未來會帶來無盡災難的人嗎？這就是本來最有可能成為聖女的人的實力嗎？

    她或許已經白銀階下位？或許是白銀中位？總不會已經晉升白銀上位，隻差一步就是黃金階吧！

    大陸上，通常將實力劃分為黑鐵、青銅、白銀和黃金四個階級，越往上人數越少。不在常見劃分的部分，半神已經是教皇的層次，神明則更在此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