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家素來是個陽盛陰衰的命。
這話是吳奶奶說的,誰也沒能反駁了去,她老人家這輩子生了四個兒子,一窮二白三省四平,相貌品性各不相同,但也都是拿得出手的風流倜儻的胚子,可老人家還是愁,沒得一個可人心的小棉襖,對此吳老狗咳嗽一聲,表示此生足矣。
唉,雖然自家老頭子這表示了。
可吳奶奶自己沒能成功生出個不帶把的閨女,便總也盼著不成器的兒子們給添個小孫女,奈何呢,就長子乖順,按部就班的娶妻生子,剩下幾個小的怕是打定主意要孤獨終老。
總歸在老爺子在的時候,這些個兒子沒一個給生出軟軟嫩嫩的小閨女的。
雖說吳家不興重女輕男那一套超前衛的,但是老人家嘛,每每過年的時候瞧著底下一大群難搞的兔崽子皮猴難免也是心底失落的,兒孫滿堂是福,隻缺了那一段兒女雙全的樂了。
因而吳邪懵懵懂懂的被二叔推給奶奶紮小辮兒的時候,瞧著老人家那臉上笑出的褶皺,終究還是咽下了那句委屈的‘我是男孩兒’。
——罷了,老人家高興就好,隻當是孝順了。
事後三叔那還能獨拿一份獎勵呢!
這小辮兒一紮,便是三年。
後來頭發實在是不敢再養長了,畢竟到了上學的年紀,同學們瞧見要笑話的。
眼見著逢年過節奶奶瞅著孫子的小平頭搖頭歎氣,做兒子的心也嘀咕啊,這也是吳邪第一次聽著大人們說起那個一直活在長輩回憶以及偶爾翻出的幾張老相片的四叔的事。
四叔名叫吳畏,原本是叫四平的,後來嫌土氣,硬磨著家人給改了。
這是家中的老來子,跟自家三哥前後腳來到的這世上。
說來也是怪,這倆兄弟在娘胎朝夕相處十個月,生下來卻是半點不像的,隻感情還不錯,兩個人吃喝拉撒玩鬧都不大分開,相伴著長到十六歲。
三叔雖說也不大著調,但到底在大方麵上不曾忤逆了老人家,直至成年有了自己的事業也總回杭州吳山居坐坐,好叫母親不擔心。
至於四叔
聽說是十六歲那年中考結束便收拾了行李上了香港方向的火車,用雙腳丈量大地去了。
吳奶奶自是生氣的,瞧了那小兒子留下來的唯一的交代——一張巴掌大的便利貼直歎氣,到底也是沒辦法,隻能叫族香港方麵有門路的後生們且多關照些。
這一去便是八年,家中最小的吳邪都到了上小學的年紀。
吳奶奶每到正月便總往吳山居門外盼,久盼盼不來便用手捶打了自己的腿,歎道當年是昏了頭,便不該依了那臭小子,取錯了名兒,改叫吳勇或許還好些。
沒兩年,另一個小兒子也行蹤不定了,那年的春節便過得格外蕭索,連春晚也提不大精神看,
年紀漸大些了的吳邪叫二叔帶著去屋歇息了,可總也忘不了老人家在兒媳的勸慰下的點滴熱淚,以及門內漏出的些許沉沉歎息。
吳邪初中時家總算是迎來了喜事。
許久不見的三叔遠遠在吳山居外便大嗓門的嚷嚷開了。
“媽!你看誰回來了!”
還能是誰回來了呢,剛寫完寒假作業的吳邪跟著大人在後頭探出眼來看。
——謔、多俊俏一後生!
怎看怎的同已蓄了胡須,一副落拓文藝青年模樣的三叔不像。
可那被吳奶奶一把抱在懷的後生的的確確是他們四叔,離開家整整十二年的浪子。
院子的大人們一個個在激動,在落淚。
吳邪卻看到那位傳說中的四叔自始至終掛著溫暖的笑意,還抽空衝他這不錯眼偷看的孩子眨了眨眼,嘖、一看就不像是個穩重的人。
不過倒的確是招人喜歡的。
——吳邪這想著,同三叔一起吃起了來自香港的手工巧克力。
誰曉得這個素未謀麵的四叔才是吳奶奶剩下幾個兒子中把日子過得最成功的呢,自個兒混得風生水起,相好又是個漂亮又威風的,不聲不響辦了大事不說,還一步到位!
是了,這位四叔不是一個人回來的,帶著他們四嬸,一個叫做毛優的香港女警察以及她肚的孩子一道,天知道那時候吳奶奶究竟有多高興。
雖說連自家孩子的喜酒都沒吃上難免叫人心發怒,可這一切比起眼前實實在在的兒子和懷著孕的兒媳來說,又是再小不過的插曲了。
喜上加喜,實在是讓這個飽經風霜的老婦人不得不眼含熱淚,雙手緊緊捏著新晉媳婦兒的手,不住地上下打量。
“好、好啊”
一連不知說了幾個好。
年輕的漂亮姑娘紅著臉笑,帶著些許初次見公婆的忐忑,絲毫看不出來原是那樣厲害幹練-的公職人員。
那夜莫說不醉不歸,痛哭流涕,許久不見的兄弟幾人也的確很是無語凝噎了許久的,每個人眼含了一汪水,盡是些歲月不可說的思念心酸。
那時畢竟不如現在般發達,尋常人要想在大陸與香港間通訊還不是不那簡單的事,可想而知這樣的久別重逢該付諸多少情感。
四叔在的那幾日,吳山居盡是歡聲笑語,便連小滿哥也溫柔了許多似的,鳥鳴也清脆。
可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對、沒錯,我就是要說這句。
六天後,四叔帶著懷有身孕的妻子離開了吳山居,說是要回香港同妻子辦些手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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