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鍾指向八點半,秦株等許霖知把上一句話說完,才道:“爸,我先走了,最後一班車九點開。”
許霖知的笑容斂了斂,轉頭看向她,借著酒勁聲音便有些大:“今天還走?這晚了路上也不安全,就住家吧!”
秦株耐著性子解釋:“住家不方便,我得顧著店……”
“什店?”許霖知揚了揚筷子,“就那破酒吧趁早關了,不務正業,玩物喪誌!”
話一出,桌上便靜了。
許霖知自知失言,說出去的話卻也收不回,隻繃著臉不說話。
有人互相使著眼色。
秦株麵上倒淡定,隻重複了一遍:“我得先走了,要趕不上車了。”語氣甚至比剛才還柔上那幾分。
許霖知心卻咯一聲,也不留了,轉而吩咐道:“太晚了就別坐大巴了,讓小衛送你過去。”
鍾德在後麵小聲提醒:“衛華去車站接小郭了。”
秦株已經站起身,又聽許霖知道:“許蔚,你去送你妹妹。”
許蔚坐在那,手還端著一杯酒,酒精讓他整個人染上一層暖光,看著不像先前那樣冷。
許菲的聲音傳了過來:“爸,那怎行,哥喝了酒,不能開車!”
秦株起身之後就沒停留,旁若無人地往外走,好像這些對話跟她沒半點關係。
身後許蔚的聲音已經有些模糊了:“沒事,我慢點開,你們慢吃……”
出了屋,風無所顧忌地撲在人身上,酒菜的味道彌漫後便淡了,天已大黑,屋內的燈光被遺落在身後,隻在地上描出兩個人的影子,一前一後,不算近。
到了前院,許蔚給她開了車門:“有車送就不趕時間了,歇一會吧,我醒個酒。”
秦株看他一眼,並不進去,身子往車門上一靠,掏出一支煙來。點煙的時候風太大,吹得她頭發老往臉上招呼,她折騰了好一會兒才點上,吸了一口才去看許蔚,他不知什時候蹲在了路邊,手一點火星忽明忽暗。
她有些想笑,剛才自己折騰半天他也不來幫忙,這袖手旁觀的姿態,果然是許蔚啊。忽又想起三好學生許蔚是不抽煙的,曾經他在街上撞見過她兩次,她都正和一群朋友混在一起,一次她在抽煙,一次她在接吻。
抽煙的那次她剛上初一,也是許蔚去縣城讀高中的第一年,國慶節回家便在街上撞見了她——穿一件齊腰吊帶衫和牛仔短褲,兩條腿就白晃晃地露在外麵,整個人倚在小男友身上,用嘴的煙去湊對方嘴的煙,男孩有意逗她,頭一次次往後仰,她便一次次去湊,直到整個人都趴在了對方身上,引得周圍的朋友哈哈大笑。
最後她如願以償點著了,翹著二郎腿得意洋洋地笑,嘴吐出一團劣質的濃煙。
許蔚就是這樣從濃煙中走來的。
記不清他當時什表情,也許她根本沒有注意看,但他說的那句話她還記得,存於腦海中沒有語音語調、隻有文字印象的那句話。
“不好意思,我來接我妹妹回家。”
他在鎮上是大名人,一群人都盯著他瞧,有人衝著他吹口哨,有人發出不屑的噓聲。
而她兩根手指抽出嘴的煙,伸到他麵前,笑嘻嘻地看著他:“你抽一口,我就跟你回去。”
他緊繃著臉,然後一把奪過煙,吸了一口後把煙扔在了地上,明明嗆得臉都紅了,卻還是一臉正氣地瞪著她。
周圍又是一陣哄笑。
她拍拍屁股,一腳踩滅地上的煙頭,跟著他走了。
第二次……秦株抬眼瞧一瞧那邊站起身正走過來的許蔚,掐滅了煙。
去縣城的路雖好走卻也無趣,所經之處多是農林或工廠,天一黑更是什都沒了,連路燈也沒有,隻有車燈閃爍。
秦株側頭看著窗外,除了黑色的夜隻有更黑的樹影,她目光一個飄忽便看到了玻璃窗上映出的人影,許蔚一隻手握著方向盤,另一隻手靠在窗上半撐著腦袋。
秦株轉過頭看他,目光停在方向盤上的那隻手上,手指隨意搭著,不像女人那樣細膩,也不像尋常男人那樣粗糙,握東西的力度剛剛好,關節處的銜接平滑而有力,絲毫不突兀。
這是一雙養尊處優的手。
許蔚看她一眼:“怎?”
她收回思緒,隨意恭維:“手表不錯。”
他欣然接受:“謝謝。”
秦株扯了扯嘴角,他們之間實在沒有什話題,她探身開了電台,音樂頻道正在放《同桌的你》。
她悶悶地聽了一會兒,問他:“那邊怎樣?有沒有漂亮的洋人同桌?”
他像是輕笑了一聲,“沒有,那邊都是一人一座,上課的同學也不是固定的。”
“還能這樣?”她緩慢地眨了眨眼,“那看來是沒有這樣美麗的故事了。”
許蔚看著前方,不置可否。
電台“誰把你的長發盤起,誰給你做的嫁衣”一句剛剛唱罷,她聽到許蔚的聲音:“美嗎?”
她窩在椅背,想了想,“淒美也是美。”
沒有聽到許蔚的評價,她斜了眼瞄過去,見他一本正經地開著車,神情有些嚴肅的意味。
他對事情不讚同的時候,就會露出類似於這樣嚴肅的神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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